许卫兵脸先是一白，接着就胀得通红，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头一节指节泛白，似乎显示着他心里的愤怒。
许武的眼神越发黑沉。
张美好如同没看到许卫兵的神情一样，声音比刚才还平静：“你是不是觉得，人都是你招来的，日常发活、收活、检查、发货都是你做的，你不知道比我辛苦多少倍。结果我赚了大头，你只能抽些提成，是我占了你的大便宜？”
许卫兵没说话，头更低了，两个拳头背在身后。
张美好笑了：“可是你别忘了，本钱都是我出的，样子是我画的，版更是我做出来的。就连一下子卖这么些布料的周家明，也是我联系上的。”
许武无声的笑了。
许卫兵的拳头默默放了下来，低垂的头掩盖了他眼里的不甘，听着张美好诛心的话：“你三姑闹出来的事，这么快你就忘了？”
许卫兵没忘，不止没忘，还牢牢刻在了心里，不然不会一听到张美好的要求，就去通知做活的人停工，听那些人的牢骚话，受那些没有马上领到钱带来的白眼。
钱，都是因为自己挣的钱不够多。
“是我没想周到。”许卫兵低头认错：“我光想着快点收回本钱，误导了许武。”
“嗯。”张美好仿佛没看出许卫兵的不情愿：“这是头一回，以后别这样了。”
就这？许武不敢相信的看了张美好一眼，又看向手重新背到身后的许卫兵。
接着张美好问清楚没交回布料的是谁，让许卫兵明天把这段时间的账给自己拿过来，就让他回家休息去了。
许武没跟许卫兵一起走，他有事要向张美好求证：“许卫兵明显有私心了，你就这么放过他？”
“不然呢？”张美好平静的问：“你知道那些做活的人这段时间做了多少活，销售都拿走了多少货，做活的和销售都住在哪儿吗？”
许武不知道，但是他明白张美好为啥要稳住许卫兵了。
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思虑如此缜密，许武心里有些挫败感。
自己白比人家大了六七岁呀。
好在许武是个能正视自己不足的人，见张美好心里有数，便要告辞，却被张美好叫住了：“你还有没有别的房子，能装下布料的？”
许武一想就明白张美好担心的是什么，点了点头说：“后头倒数第二排路西第二家，也能用。”
他没说那房子是不是他的，张美好便不问。转移布料是为了防小人，离得近些更方便。
半夜的时候，许武带着两人推着三轮车，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就把仓房里的布料和许卫兵今天收回来的马甲、半成品转移走了，张美好才安心的睡下。
虽然住的是自己房子，睡的又晚，可是第二天张美好还是早早起来了——昨天搬东西折腾的太晚，她忘了换蜂窝煤，炉子不知啥时候灭了，张美好一大早是被冻醒的。
如此尴尬的事，张美好还是头一次遇到，看着炉子里的三块煤渣，有些哭笑不得。好在邻居大娘心眼不错，在盘问张美好租多长时间房子后，同意她用一块整煤换了半块着的正旺的蜂窝煤，真正解了燃眉之急。
“都是邻居，以后有事你说话。”大娘用炉?子夹着煤，笑呵呵的跟张美好示好。
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张美好太明白了，马上接受大娘的好意，回屋拿了六个豆包塞给大娘：“这是我娘自己包的，王大娘你尝尝。”
王大娘推让两句收下后没急着走，细细向张美好说起左右邻居的情况。张美好用心记下，说好以后有时间一定去大娘家串门，才算送走热心的王大娘。
这个时代除了有数的几家国营饭店卖早点，就剩下那些胆子大敢自己推着自行车，跟魏秋生一样打擦边的人。偏偏这段时间严打，幸福里又是出了名的干部家属区，谁敢到这儿来擦边？
早晨饭自然又是豆包，张美好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娘有先见之明。
接下来的半天她忙的象陀螺一样，去银行取钱、买厨房用的锅碗瓢盆和调料、买急需要的订单被罩、买能买到的蔬菜……
可惜现在粮食还是配给制，除了挂面张美好没买到别的，中午就下了一把挂面，琢磨着下午去黑市碰碰运气。
刚放下饭碗，许卫兵就在外头敲门，蔫蔫的进门后，看了盆里的挂面汤一眼，低声问：“你没买着粮食？”
张美好点了点头：“可不是，没有粮本，粮店一粒米都不卖给我。要不是运气好，这把处理挂面也买不到。”
听到张美好说话的态度与以往没啥两样，许卫兵暗暗松了口气：“下午我去黑市看看，能买着点啥买点啥。”
“不着急。”张美好把碗筷收到一边，向他伸出了手：“账本带过来了吧，你算过工钱总共要多少不？”
原来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错误，张美好昨天确实对自己表达了不满。许卫兵刚缓和些的面色，又有些难看，默默掏出账本递过来，没再说别的话。
提着半袋子大米进来的许武，见到的就是默默看账本的张美好和沉默想心事的许卫兵，不由笑了一声：“我还当许卫兵没来呢，咋一句话都不说呢。”
张美好听出他有意缓和气氛，脸上同样挂出笑模样：“我正查账呢，可不得严肃点，要不你们两谁也别想拿到钱。”
许卫兵连连摇头：“要不是我的主意，不至于压那老些布，我咋还好意思要钱。”
“一码归一码。”张美好看出账记得还算清楚，里面埋伏打的不多，轻轻在那几处自己看出问题的地方点了点说：“那些布确实便宜，要是我在省城说不定也会动心。你这段时间的辛苦都在账上记着呢，该得的不能少了你的。”
许卫兵一时拿不准张美好点的几处是顺手还是有意，眼睛不住往账本上看，张美好已经把账本收了起来，拿出八百块钱递了过去：“晚上你还得辛苦一趟，把工钱给大家结了。”
许卫兵刚想接钱，张美好看了许武一眼，笑着说：“你也别偷懒，跟许卫兵一起去，省得那些人跟他太熟了，欺负他面子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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