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宋南鸥眼神微微一动。那人没有如他所愿识趣离开,而是径自摸索着贴到墙根,竭力适应着这片难耐黑暗。
“嘭”
肉/体碰撞硬物的声音响起,高挑身躯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笨拙,声音却振聋发聩。
“抱歉,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开灯。”
许应沉低低笑了一声,见状,没再继续走动制造噪音,而是单手撑着木桌,静静等待眼睛自己适应周围的环境。
那张令宋南鸥十分讨厌的嘴也在喋喋不休着:
“被谁欺负了?这里好乱。”他皱眉。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色剪影慢慢在眼前显出轮廓,大床,梳妆台,床头柜,全都混乱摆放在方寸之间,把明明很大的空间显得分外逼仄。
那少年就蜷缩在混乱最深处,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物,把自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藏进黑暗里。
“还好没乱走,不然撞死我。”
许应沉躲开周围的障碍物,慢慢蹲坐到宋南鸥身边,像在给他缓冲时间似的,动作轻而缓。
“今天本来没打算回来,因为是我母亲的忌日,晦气。”
他像是再给家里人报备,语气很平淡,察觉到身边布料摩挲的声音,也没有漏出多少意外的神色。
“碰见我哥了,说是过几天结婚,叫我必须参加。”
提到这里,许应沉声音里总算带了点个人情绪,很不满的嘀咕着:
“自己心里没底吗,他那结婚宴多贵。我倒是想随礼二百,到时候人家又嫌我花的钱少,侮辱他似的。”
对于这个话题许应沉很有话说,瞬间恢复了小市民那斤斤计较的刻薄嘴脸。他还想说些什么,腿上突然一重,随之而来的就是宋南鸥那饱含沙哑的不耐嗓音:
“闭嘴吧你,吵死了。”
许应沉闻言却没有生气,他悄悄勾起唇角。很好,虽然脾气还是那么臭,至少气消了。
措不及防头顶一重,宋南鸥伸手探上面前人的发顶,粗暴揉了揉,像是在挑逗家养的小狗,宽大指节抚过柔软黑发,片刻后满意笑了。
黑暗里两人四目相对,宋南鸥眼神明亮而愉悦。明明许应沉年长他很多,少年却以上位者自居,枕在他膝头嘟囔低骂着:
“那个疯女人……我还没出手,她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
他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动了动指节,一阵钝痛袭来,宋南鸥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两天忙,没时间和她斗,真是贱骨头。”
他狎昵笑着,在对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刻骨恶毒:
“是不是看上我了?睡了老子又想睡儿子,可持续发展啊,真他妈聪明。”
许应沉一言不发,模糊黑暗里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
宋南鸥继续恶声恶气的低声咒骂着,此时此刻天已经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一光源就是尽头门缝不小心倾泻而出的一丝昏黄暖光。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指节突然附上少年还在钝痛的关节:
“你受伤了?”
宋南鸥含在喉头的脏话戛然而止,像突然暂停的收音机,诡异又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许应沉没有意识到这奇怪的氛围,又或者他意识到了,却不以为意。
他瞪大眼睛,竭力想在黑暗中看清宋南鸥手上的伤口。
“先出去好吗?你的猫今天还没吃零食,它太粘人了。”
说到这里,许应沉犹豫了片刻,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借口。但最后他还是慢吞吞的开口请求了:
“我觉得它需要你。”
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并不迟疑,勾起少年另一只指节,像是知道自己的体温是缓解疼痛的最佳良药,于是十分有技巧的在伤处周围揉搓了起来。
宋南鸥被他伺候的很舒服,片刻后,这才像只被撸顺毛的大猫般悠悠开口:
“……嗯,它需要我。”
推开门的瞬间,明亮灯光倾泻而下,适应黑暗的两人都被刺激到了,于是一齐抬手档光,颇为不适的眯起眼。阿姨则目光惊异的看着被许应沉从房间里带出来的少年。
对方面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不久前那股毁天灭地的煞气显然消下去了。见到她时还不忘面子上好看点,勉强勾起唇角敷衍道:
“阿姨好。”
“诶。你们饿吗?饭还留着一份。……少爷,我给你热下。”
阿姨犹豫片刻,优先征求宋南鸥的意见开口问道。
明明今晚没吃饭的人有两位,却偏偏只留一份。这究竟是谁的手笔,宋南鸥自然十分清楚,他爹最擅长冷暴力。
“热吧,我不饿,拿给应沉吃。”
他面无表情牵起许应沉的手,两人亲密十指相扣,宋南鸥的掌心温暖干燥。
“还要我再讲几遍?他是我男朋友,在家里他的吩咐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他目光掠过阿姨,声音不小,引得所有还在干活的人们目光都朝此看了过来。宋南鸥和在场的下人们对视片刻,微微颔首:
“我先生性子比较内敛,有些事情不好意思开口,说不明白。我先替他给诸位道歉,实在麻烦了。但也请不要怠慢了他。”
没人回应,宋南鸥也不介意,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些许少年气的顽劣:
“我爸虽然也嫌我闹,但毕竟是他儿子。看不惯哪个下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而且……我是混蛋。”
他眸光微动,嗓音低沉暗哑:
“你们有多听宋先生的话,不如他混蛋儿子犯一次浑,是不是?”
“行了。”
许应沉见状,在身后悄悄捏了捏宋南鸥的指尖。他是很不善于应对这种场面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藏于对方身后,凑在他耳边不自然开口:
“我没事,你还疼吗?快回去处理下,明天还要忙,不方便。”
宋南鸥闻言点头,没再管这些琐事,任他拉着自己回房间了。
进入自己熟悉领域的瞬间,许应沉手忙脚乱的松了手,迅速关门,杜绝了外面各种意义不明的探究视线。
他深深松了口气,发丝里的耳尖早已红透,滚烫滚烫的,令他不自觉抬手揉搓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散热。
“对,你的伤口。”
想起这件事的瞬间,他头顶那根接收信息的天线“唰”又竖了起来,熟练翻出医药箱,像只收集食物的小动物般哆哆嗦嗦,开始给他涂药。
两人沉默着,宋南鸥坐在床上,许应沉则半跪在他眼前,呼吸清浅。他紧紧盯着宋南鸥搬家具时刮出的伤口,好像那是他的全世界似的。
许是空气太过沉默,许应沉下意识不安了起来。宋南鸥任他捏着自己的骨节涂药,目光沉沉,里面有种令人十分难懂的晦涩情感。
“我……我今天早上出门,董小姐叫我别回来,说是会挨骂。还以为她在骗我,原来真会。”
他嘴里开着半生不熟的玩笑,朝宋南鸥勉强勾起唇角,尽管在场没有人觉得有多好笑。
宋南鸥自上而下的审视着他,沐浴在这样喜怒无形的目光里,许应沉突然就胆怯了,下意识攥紧指尖,柔软而温驯的低声安抚着:
“刚才……谢谢你。那间屋子还是很乱,方便发张局部图吗?明天我抽时间给你弄回原样。”
“……”
片刻后,宋南鸥骤然笑了起来:
“谢谢。”
他眉眼闲适,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快乐情态。面部的锋利线条如冰山遇春原,瞬间柔软了下来、许应沉见状深深松了口气,大脑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开始后知后觉的思考。
啊,他的眼睛好漂亮。
许应沉怔仲和对方对视,像只忘记了逃跑本能的食草动物。
宋南鸥不笑的时候很凶,如同行走于荒原的野兽,那些尖牙利齿无一不昭示他的凶险。但当他放下戒备的时候,才会令人意识到,原来猛兽也会有柔软的肚皮。
可爱的虎牙,甜美的梨窝,毛茸茸的温暖皮毛,还有那圆而锐利的,肉食动物独有的可爱眼眸。
“不要理那个疯女人,不要和她过多接触,我不喜欢。”
宋南鸥并不怜惜的揉着他的脑袋,掌心薄茧擦过许应沉眼角,那是个十分料峭的刻薄弧度。看到对方点头回应,他这才满意松手,从床头柜里捞出零食,趴到一边喂猫了。
“晚点阿姨送饭,吃完放门口,不然有味。”
“嗯。”
“明天我还有事,就一阵了。我们期末考,我不能挂科,然后我和几个朋友在做项目,抽不开身。寒假回来陪你。”
“……好。”
“对了,解凯翔,就是你之前救的那小子,我有事需要你和他谈下,我去不方便。你什么时候抽个空,我们再聊。”
“可以的。”
宋南鸥满意点头,没在和他说话,洗了个澡,径自抱着猫睡觉去了。
第二天,许应沉睁眼时下意识将手朝身边探去,没有散发着温度的滚烫躯体,被窝里也没有什么温度,宋南鸥果然很早就离开了,许应沉见状没有多意外。
要说起生物钟的规律,这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宋南鸥每天早上六点多准时起床,洗漱,跑步,吃饭,上学。他是个对自己十分苛刻的自律者。他的房间永远一尘不染,衣柜永远干净整洁。
许应沉则是完全相反,他从不定闹钟,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有时候都不知道宋南鸥什么时候离开的。吃饭洗漱看心情,打扫什么的……全靠阿姨处理,衣柜里散乱的一堆就属于他,平常更是刨到什么穿什么。
索性宋南鸥只对自己严格,倒是从没有要求过许应沉。
他揉了揉散乱碎发,懒得收拾,踏着拖鞋下楼吃饭。
反正宋南鸥把他留下的意义就是添乱,那他更不嫌自己丢人。
“早啊,应沉。”
餐桌上,董玉然妆容艳丽,左手撑着脸颊,见到楼上的来人,有些孩子气的朝他高兴挥了挥手。
“……嗯。”
许应沉想到昨天宋南鸥的警告,动作一顿,还是下楼坐到了餐桌上。
董玉然笑眯眯的看着他,桌上只有两份早餐,很明显是特意为他留的。这个女人脸上丝毫没有昨天争吵时留下的异样神色,神色随意道:
“老宋在公司处理事情,他朝五晚九的,不常回来。我早提醒过你昨天别回来,我那个儿子啊……”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了起来,继而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和前妻有孩子吗?”
“没有。”
许应沉喝完小米粥,擦了擦嘴,看那女人筷子随意挑动着碗里的咸菜:
“没孩子好,省了不少事情,不像我和我前夫,一堆琐事。”
她居然有过孩子了?
许应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怎么样,不像吧。”
董玉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状勾起唇角,像个朝别人炫耀糖果的小姑娘般浅浅笑了起来,不过语气依旧高傲:
“我知道我很漂亮。”
这没什么问题,就算许应沉都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漂亮的女人,加上聪明的头脑,这两样加起来确实是超越普通人的绝佳利器。
换句话来说,其实他们是同一种人。用尽一切力气往上爬,不择手段,不顾别人的眼光。就算许应沉有董玉然这个条件,他未必有她豁得开,比她做的好。
“你怎么把自己过成了这么个鬼样子。”
董玉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问话的语气里没有嫌弃鄙夷,只是满眼的不赞同。
许应沉闻言笑了,没有说话,把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使了个巧劲将她的餐盘捞过来,准备收拾好去厨房刷碗了。
“今天就我们两个,”
董玉然看着他的背影道:
“你今天还出去吗?中午我做顿饭,我手艺也不错。晚上你来,我要点菜,你看行吗?”
她没骗许应沉,本来怀孕后没什么胃口,但许应沉那一手也确实令人惦记,没办法,死活就是想尝尝。
于是宋南鸥难得心情好,拎着给许应沉带的晚饭提早回来后,看到的就是两人在厨房前后忙活。董玉然搬了凳子坐在洗手池,像个小姑娘般眸光发亮的盯着许应沉洗菜,难得活泼,笑嘻嘻的朝他说着什么。
许应沉时不时回一句,和董玉然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的态度没有多么热切,给人的感觉却十足绅士老练。
这对赏心悦目的“俊男靓女”,真是十足刺痛了他的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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