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承扬听见意大利，就猜到是蒋绘的意思了。与唐老头匆忙应付了几句，表示会回家和家长商量，便拉着林星出了教室。
“是我妈妈。”庄承扬将书包背到一边肩上，皱着眉心，脚步有些快，“她没告诉我，直接……”
林星伸出左手，覆上他紧握她右手掌的手：“不要急，”她安抚，“先想一下，为什么要这样？”
庄承扬渐渐缓了步伐，回过头。
“我不知道，”他说，“我觉得很突然，昨天打电话她也只是……”
林星问：“会是因为我吗？”
庄承扬只和她说，去找她，带她从青梦出来，借了他妈妈的帮助。林星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他妈妈的反应是什么？毕竟按照常识，没有妈妈想要孩子掺和进这种事情，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
她当时没有多问，因为困，很快又睡着。本来打算找时间多问点的，不论是当时的细节还是后续的情况，她不想这样糊涂地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到那个时间，就先从庄承扬的班主任那里听说，他的妈妈要让他高考前出国。
说不上来什么道理，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原因——或者至少是个导火索。
庄承扬沉默片刻，最后只回答：“……不知道。”他再次转身，牵着林星的手往前，力道很重，“但小舅一定知道，我去找他问清楚。”
*
蒋归没接电话，只发信息说忙，等他回武馆再说。庄承扬又打给蒋绘，毫不意外是韩秘书接听，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领导没空，之后会转告的。
由于米教授将课程调整到下午一二节，林星需要回学校，庄承扬将手机放回口袋，送她回了学校，两人的午饭直接在食堂解决。
庄承扬第一次用上林星给他的校园卡副卡，却没有拿到手想象中使用时的开心。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心情，买的一份汤圆和一份脆皮鸡排饭，汤圆碗里有几个煮破了，汤里都是黑芝麻稀馅，勺子都舀不起来，汤圆皮单吃起来没滋没味。鸡排饭闻起来还可以，就是肉有点柴，本该作为灵魂存在的脆皮也很少。
但庄承扬仿佛无知觉，只一口一口往嘴里喂。
“真的不重新点吗？”林星看着被推到一边的汤圆碗，问桌子对面的人。
他抬头对她笑了下：“没事的，不用。”然后又低下头吃饭。
林星刚才排的是酸菜肥牛面的窗口，面是老师傅现场手拉的，量很足，她没吃完。她又用自然的语气问庄承扬：“吃饱了吗，要不要试试这个面？”
“好，等我先吃完饭。”他没有抬头，没让她看见表情，以为情绪没有泄露。
林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庄承扬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平常饭量大，对吃的很挑，遇上不合心意的食物会跟她吐槽。今天看上去是真的很没心情，连笑容都没到眼睛，看上去一般的饭也凑合吃。
现在强行拉他买其他窗口的晚餐，他应该会配合，但她不想这么做，因为知道晚餐并不是造成他不开心的原因。
他不会从换晚餐中得到安抚，只会增加情绪负担。
只是，她虽然知道什么是真正原因，却也暂时没什么解决办法。
林星用纸巾擦了擦桌面，将一只手的手肘撑上去，注视闷头吃饭的男朋友。
过了好一会儿，她决定直说。
“你想出国吗？”她轻声开口，语气淡，又带着温柔的耐心。
食堂嘈杂，她的声音不大，但庄承扬能听到。
他的动作顿住。
林星看着他手上一直很忙碌但实际上每次都没夹起多少饭的筷子，轻轻笑了声。
庄承扬捏紧了筷子，克制住微微的战栗。
“不想。”他没有抬头，“我不想。”
一颗眼泪直直砸进了米饭里。
*
林星看着对面低头掉泪的庄承扬，心尖麻了一下，指尖像随之牵扯到一样，无意识地动了动。
她的手臂越过桌面，用两掌包裹住他攥着筷子的手，唤他：“……承扬？”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发出带鼻音的潮湿的回应：“嗯。”
林星又在心中发出叹息。她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
庄承扬手中的筷子“哐”地一声掉落在餐盘。林星走到他身边时，被他匆忙捞住了手腕。
他仰起头来看她，鼻尖发红，脸颊残留着未干泪痕，看上去很……
很，脆弱。
“不要走……”他眼眸微颤，声音发哑。
虽然已经不是就餐高峰期，但食堂就餐的人还是不少。林星能感受到不少人在悄悄观望，她犹豫了两秒，还是上前一步，用空余的手搂住他的肩膀，让他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腰间。
“没走，”她轻声说，“我先去倒剩饭，然后我们出去，好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慢呼出平复情绪，却破了功，又无声地多掉一行泪。
“有纸巾吗？”庄承扬低声问。
林星：“……”没有，刚才在教室翻他书包就没翻着。
她退开一点，低着头用两手十指在他脸上擦了擦，聊胜于无：“好点吗？”
庄承扬无声点头，抬起袖子粗鲁地擦过眼睛，然后将筷子捡到餐盘里，端着它站起身。
“走吧。”他说。
林星也点头，收拾完自己的盘子，带着他倒了剩饭剩菜，然后牵住他的手离开食堂。
林星作为米教授的助教，需要先去教室把PPT以及作业文档拷贝到电脑上，在上课前针对上一堂课的作业答疑，教授讲课期间待命，下课前再布置本次作业，讲清楚作业要求。
“林星。”被拉着走出食堂没几步，庄承扬突然停下来。
林星有点疑惑地转头：“？”
他问：“……是不是快上课了？”
林星用空余的手按亮手机屏幕。“快了，”她回答，“不过来得及。”
庄承扬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松开力道：“那你先去忙吧，”他露出一个笑，“我冷静一下就好。”
“……”林星意外地歪了下头，问，“你自己吗？”
他尽力上扬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往下：“……嗯。”
只是这时候他忽然回忆起之前不知从哪儿看过——“注意！姐弟恋中的‘弟’，最忌太粘人！最忌用自己的烦恼去烦‘姐’！毕竟‘姐’经历比‘弟’多得多，‘弟’眼中天大的事对她来说微不足道！！！”云云。
虽然当时看它的时候不以为意，毕竟搜到的资料里还有跟它完全相反的，说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粘人”。况且他和林星是有思想的独立个体，不是这些死板理论可以概括的。
然而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了担忧。他这样低落脆弱，她会不会觉得嫌弃觉得麻烦？甚至，她会不会以为他要出国了于是让关系自然结束？
……
“你想自己待着吗？”林星依旧握着他的手，语气冷静而耐心，单纯在关心着，“你打算去哪儿？”
“……”他也回答不上来。
“承扬？”她今天不知已经第几次这样唤他的名字。
庄承扬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也许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脑补过度。给出“不知道”的答案之后，庄承扬又想起“不坚定的男人没有担当，怎么会有人要”之类的言论。
庄承扬又抬起眼看林星，想要改口：“我……”
然而他喉咙有些沙哑，只成功做出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林星点点头，然后开口，打断了他正在进行中的编造：“那你先和我去教室吧？小舅还没空，等会儿再看，可以吗？”
庄承扬怔了怔。
“课前课后才需要我，中间一个多小时都没事做，我经常会很无聊的，”林星说，“怎么样？陪陪我？——我之前也陪你上课了的。”
庄承扬抛开全部胡思乱想，上前一步结结实实抱住她。
林星在他怀里问：“答应了？”
他闭上眼睛：“好。”
林星并不是要翘课陪他，而是先带他去教室，这件事情安抚到了庄承扬。
——“……后来，我妈把我接回去。她那段时间经常不上班，花时间陪着我——辅导我学习，陪我吃三餐，周末还带我去游乐园。”
林星在一声声“学姐”中为学生们答疑，直到米教授进来开始上课，她带着庄承扬到隔壁这个时间段没排课的空教室里，很安静，只隐约能听见教授从扩音器中传来的讲课声。
她问他“怎么哭成这样”。
庄承扬沉默几秒，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林星回答道：“没关系，有一个半小时——如果一个半小时也讲不完，那还可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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