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铝板塞进他嘴里的能是什么正常人，俭舟迷迷糊糊地想道。
对方没有躲，也没有倒下，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击，一个劲的拽着俭舟：“别走！这里……很危险！”
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生的声音，格外青涩腼腆，也许是不小心掉进“授粉”的本地居民——误入“授粉”还能活下来的普通人有这么多吗？
俭舟举着灭火器，终究是没有再往下砸。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眼皮下翻滚爬行。
“……”
他的手伸进口袋，再拿出来时多了一瓶冲洗剂。根据声音传来的方位，那个男生在他右后方。
俭舟转过身：“你想帮我？”
“我一定会帮你的，你不能死在这里。”男生答非所问，自言自语，“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他突然变得很激动：“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们注意到你了，它们想杀你，她想杀你！祂要杀了你，我们快走！我们快跑！”
男生强硬的拽着俭舟的手，想把他带离这片是非之地。俭舟被他拽的踉跄了几步，差点再次摔倒在地。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难沟通，只能强行把冲洗剂塞到对方手里，命令道：“别走，先帮我把眼睛里的东西冲出来！”
俭舟的语气难得冲了一回，平时他从未如此急切的命令过任何人。
男生一愣，他似乎在考虑跑路和冲洗眼睛这两件事，哪个更紧急。
他掀开俭舟的眼皮看了一眼，呼吸一滞，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俭舟解释：“小虫子飞进了眼睛里，碎掉了，把它们冲洗出来。”
“首先，把药剂的盖子拧开，喷头对准眼睛，轻轻按几下……”
他一步步指挥，但是意外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男生没有听他的，他自有打算。俭舟听到了一阵“咔咔”美工刀按动的声响，眼前传来一阵凉意。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锋利的刀尖稳稳停在眼球正前方一厘米不到的地方，只要在往前一点，就能把他的眼睛戳个对穿。
而在眼球内部，那些爬动的东西似乎长大了一些，变得更加坚硬，他甚至能数出它们有几条腿。
“你要挖掉我的眼睛吗？”
俭舟心平气和问眼前的男生。
“……”
男生沉默着，没有回答。
俭舟：“按照我说的来，再等下去……”
他感觉到眼球里那些正在爬动的东西……长出了嘴。
再等下去只能进行截眼球手术了，男生半跪在地上，不甚熟练的帮俭舟冲洗眼睛。看来他很少做这些细致的，不会伤害人的事情。
在冲洗眼球的过程中，掉出来了十几只扭动的蛆虫，几只甲壳虫，还有一些蜱虫幼崽，以及很多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很难想象这么多虫子是如何寄生在眼球内的，它们成长的速度很快，吃掉眼球，下一步就是大脑。
最后洗出来的，是最开始碎在眼睛里的那只小飞虫。比起普通的昆虫，它更像是某种昆虫卵的携带器。腹部如同蚁后般肿胀，头和翅膀却很小，但速度却极快。
逐渐地，俭舟的视线恢复清明，他从地上坐起身，瞥了眼被洗出来的那些虫子，它们被精准的切成几段，只剩下一堆尸体。
他往右转过头，想去看看周围环境时，却忽然被人强硬的按着脸，不让俭舟继续。
“……”
俭舟漆黑无光的眼珠沉默地注视着刚才想把药片塞进他的嘴里，想把他的眼球挖出来，但最终放弃的男生——“黑雨”世界内，所有人都认识他。
十**岁左右，有些凌乱的头发，青灰色的皮肤，穿着老旧的衬衫长裤和球鞋，浑身散发着劣质肥皂的香气。
还有最明显的，用记号笔在脸颊两侧画下的，有些褪色的漆黑眼泪。
王宵言。
能对得上年龄，在“授粉”内活蹦乱跳的只有他。
虽然他开始腼腆的说话时，俭舟没认出来，但听到美工刀的“咔咔”声时，他反应过来了。
拽着他的这名男生就是王宵言！
他们没有真正见面过几回，但相比起王宵言对其他人的态度，他对俭舟堪称善良，在俭舟面前偶然间歇性像个正常人类。
……疯子的善意不是那么好接受的。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过大，如果王宵言突然犯病，要做些伤害俭舟的事情，俭舟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性。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很正常。
王宵言神情亢奋，但眼神中却流露着无比的恐惧，他好像见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眼球不正常的到处乱转，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像是卡壳的发条玩偶。
刚才俭舟砸的那一下挺狠，虽然他的伤口自动修复，但依旧流了不少血，还有脑浆。红的白的顺着额头流下，一直流到眼角，已经干涸。
王宵言丝毫不在意——他此刻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他的神情很紧张，死死按住俭舟的脸，不让他转头，呼吸急促：“别看，别看，不要看。这里不安全，您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俭舟心想，这也许得问超级幸运儿郝行云和他的“祸福相依”。
他尝试使用系统联系队友，但系统没有回应。
“我以为您早就离开了，被那个疯子带走了，您流了好多的血，”王宵言自言自语，“疼吗？”
那次是要救下重伤的尹冬潭，顺便把这群人引到环形居民楼，他和兰因在王宵言面前演了一场戏，捅刀子是假的。
在思考几秒后，俭舟还是点了点头。
王宵言停了一瞬，盯着俭舟看了几秒，然后又自说自话：“对，像您这样的，应该很怕疼……没问题，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他反复念叨着没问题，像是在说服自己。
“……”
俭舟忽然意识到，王宵言好像能看出谁在说谎。
他发现了俭舟没说真话。
假捅刀确实不疼，俭舟撒了个谎，王宵言发现后，他在以另一种方式说服自己。
……他是不是早就看穿了唐珂，发现那个白毛小孩一直在胡说八道？
看来他想把唐珂做成罐子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您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那个疯子也在场，我记得他，我记得他会传送，你们都走掉了……”
王宵言语气有点低落，忽然说：
“我讨厌别人骗我。”
“……”
虽然王宵言看着像被霜打过的小番茄，但他是恐怖爆炸番茄。他的手劲不小，掐的俭舟有些吃痛，并且力度还在增加。
再这样下去，他大概能硬生生把俭舟的脸撕下来。
俭舟刚想开口安抚他，却感觉喉咙一甜，某种热烫的，固液混合的物体从胃部涌出。
他呛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堆，远比他想象中要多。俭舟有点头晕，他能感觉到自己吐出来的不是消化物，而是……
内脏。
王宵言慌慌张张松开了他，想捂住他的嘴，但这没用。即使捂住了俭舟的嘴，那些血液还是从指缝间滴落，并且更糟。由于没有及时咳出那些固体物质，它们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窒息。王宵言打算把那些吐出来的东西塞回去，毕竟它们形状——王宵言很熟悉，每个人都很熟悉，没有这些谁都活不了。
但在咳出来的，像树一样庞大的支气管里，爬出了一条白色的，手指般粗细的蛆虫。
心脏，肝肾，脾胃，它们像蜂巢，布满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孔洞。从这些孔洞中，钻出了各种各样的蠕虫，或者那些花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被飞虫进入眼睛，又或者是踏入这片地区开始，俭舟已经被寄生。
【请注意！请注意！您被“母亲”攻击，当前的生命值下降至50%，40%，30%……】
【您当前的生命值为：10%。进入重伤状态。】
在心脏厚隔膜中，冒出了一些失去光泽的淡蓝色细线，它是如此突兀，也如此易碎，已经被虫子吃掉了半截。再也没有之前帮助俭舟打败授粉蝴蝶时的坚韧，一触灰飞烟灭。
【您的[不明]道具已经损毁，san值不再锁定，您将持续性遭受来自“授粉”以及其他怪物的精神攻击。】
【当前精神污染水平：极高。】
【请尽快离开此地！】
俭舟的脸色格外苍白，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区别，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胸膛几乎没了起伏，生命力快速流失。
他只听到了系统最后的警告，让他迅速离开此地，但他却没有力气走掉，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
王宵言：“……”
“您不能……这样，我不想……我以为您走掉了，您为什么不早点离开，您应该告诉我的……”
他喃喃自语。
“您不要……死。”
王宵言小心翼翼的背起不再呕吐，接近昏迷——也可能是死掉了的俭舟，他的手比真正的尸体还要冷，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身体也格外轻，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他背人的姿势很不准确，好几次，俭舟差点摔在地上。在颠簸中，原本不再动弹，失去了所有活力的俭舟忽然歪了歪脑袋，往王宵言那边靠了一点。
王宵言感受到了背着的人的身体变化，惊喜道：“……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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