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振东半躺在床上，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枕头胡乱塞在腰后。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打翻的酸奶，林峰打电话叫他去同学聚会，他去了。
然后……他看见了霍骁。
想到这眼睛克制不住往下面看，心心念念的霍骁，头发被浴巾擦的半干竖起来，黑色背心显的皮肉更白了，人乖巧坐在那儿，低着头看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点着，是在给谁发消息？戚振东控制不住地，又探出点身子，想看清他屏幕上的光，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这动作刚做出来，他自己就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去。
不行，不能看。一看他，心里那点压下去的念头就全翻腾起来了，搅得人坐立不安。
戚振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伸手，“唰啦”一声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看不见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大概就能消停会儿。
帘子遮住了光，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的脸。
他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他得捋清楚这些前因后果，这几天经历的事，太诡异了
这么多年熬夜加班的日子，同学会上霍骁那成熟稳重的样子，酒吧里的喧嚣
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被霍骁架去酒店……还有酒店里他们……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刻骨铭心，绝不可能是假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一个他只在小说电视里见过的词——他回到过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戚振东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本该害怕的，但是想到霍骁还在自己身边，也就没那么怕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胡乱发挥
他猛地抬手，照着自己脸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啪！”
清脆的一声响起，混在吹风机，翻书声里
脸颊火辣辣的，有点疼。
不是梦，他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还好，刚才那下力气不大，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戚振东靠在墙上，心脏还在狂跳。他抖着手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满是汗的手一下子划开锁屏，屏幕上方的日期。
2018年7月9日。
这个日期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他浑身一激灵，脑子和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快如闪电的闪
他想起来了！彻底想起来了！
就是两天前！对，就是两天前！在那个没什么人的小篮球场边上，霍骁……霍骁把他拦住了。
夕阳的光照在霍骁脸上，他眼神亮得惊人，又带着点平时少见的紧张。他说了什么？
“戚振东……我喜欢你……我们试试吧？好不好？”
老天爷！为什么不是直接回到当天！自己就能答应然后美美在一起了，想要发出尖叫，回到过去不仅身体心智也回去了
咬着被子，脑子疼的厉害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好像是被吓懵了，
下意识地就摇头，嘴里还干巴巴地说了句“开什么玩笑”，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不对劲了。明明在一个宿舍，以前一起上课吃饭打游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变得没有交集
当时被好兄弟表白的自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有点尴尬，心乱的要命，想着一个人冷静冷静。
下课铃一响，自己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根本不等霍骁
一开始自己忙，后面两个人都变得很忙
早上戚振东起来，霍骁的床铺早就空了，发消息过去，石沉大海，偶尔回一句也是“在忙”、“抱歉，不方便”。
疏离
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疏离。
戚振东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生气，觉得霍骁小心眼，至于吗？
他憋着一股劲儿，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看谁耗得过谁！
可现在……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玩笑！霍骁是认真的！他被自己……拒绝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后知后觉的懊悔瞬间攫住了戚振东。
他想起同学会上那个光芒万丈、却对自己冰冷疏离的霍骁，想起酒店里两人多年后紧密相拥……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让他老婆离开自己那么久了！
他得做点什么！现在！立刻！
戚振东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发抖。他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那个置顶的、却两天没联系过的名字—骁。
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最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飞快地敲下了一行字：【霍骁，明天下午有空吗？有点事想……当面聊聊？】
信息发送出去，戚振东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霍骁正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发来的信息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抬起头，戚振东床帘遮的严实，看不见人。
聊聊？
霍骁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以为，按照戚振东那别扭又骄傲的性子，被他那样疏远地冷处理之后，至少得好几天，甚至更久才会拉下面子来联系他。
他都做好了慢慢重新靠近的长期准备了。
他甚至觉得，戚振东可能巴不得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退回“普通室友”、“普通同学”的位置，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霍骁盯着那条信息，眼神复杂。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几乎要打下拒绝的话。
毕竟，两天前被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心里的刺痛和难堪还没完全散去。
他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需要重新构筑心理防线。
【明天我要去图书馆】
可就在这时，戚振东的第二条信息又追了过来，几乎是同时发的消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切和……近乎卑微的渴求：
「拜托了，霍骁。就占用你一点时间。后天也行！行吗？」
那“拜托了”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霍骁一下。
他几乎能想象出戚振东此刻盯着手机屏幕、紧张又期待的样子。
霍骁沉默了很久。
久到戚振东几乎以为手机坏了，或者霍骁根本没看到信息。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
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好。】
戚振东看着那个“好”字，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般软了下来，重重地靠回冰冷的墙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失而复得般、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成了！虽然只是一个字，但这就是霍骁对他爱的证明！
然而，短暂的狂喜过后，是更深的焦虑和坐立不安。
明天……后天？霍骁答应了，可到底是明天还是后天？他刚才一着急，把两个时间都甩出去了！霍骁回了个“好”，是应了哪个？
戚振东盯着手机，恨不得把屏幕盯出个洞来，也不敢再发消息问。
万一问烦了，霍骁反悔怎么办？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狭窄的床铺上辗转反侧。
脑子里一会儿是霍骁在同学会上冷冰冰的眼神，一会儿是酒店两人热烈告白的画面，最后定格在记忆力篮球场边，霍骁那双亮得惊人、又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
“试试吧……好不好？”
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缺，想都没想就摇头了呢！
这一夜，戚振东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上课时，他总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瞟斜前方霍骁的座位。
霍骁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专注地看着讲台，偶尔低头记笔记，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动作流畅好看。
他好像……完全不受影响？戚振东心里更没底了，小心脏跳个没完
终于熬到下午，戚振东早早地溜出教室，像做贼一样溜达到图书馆。
他没去常去的区域，而是找了个靠窗、相对僻静、光线很好的角落位置坐下。
书摊在桌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眼神时不时就瞟向图书馆入口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爱慕的人还没出现
就在戚振东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等待逼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霍骁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肩上随意地搭着个帆布包，怀里抱着两本书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清隽的轮廓，没一会他怀里的书就给还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视着阅览区，目光掠过一排排书架和埋头学习的人影，进了图书馆，总有人抬起头看他那么一眼
戚振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第一反应想把书盖自己脸上，缩起来
强迫自己坐直，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霍骁。
霍骁的目光终于扫到了这个角落，精准地落在了戚振东身上。
四目相对
戚振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拍。霍骁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戚振东预想中的怨怼、愤怒，甚至也没有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彻底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霍骁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帆布包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还是从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他在戚振东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木桌。
“什么事？” 霍骁开口，声音放低，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开门见山。
他甚至没有看戚振东的眼睛，目光落在戚振东面前摊开的、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页上。
这过于平静、过于公事公办的态度，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戚振东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他准备好的开场白——那些道歉、那些解释、那些笨拙的试图挽回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图书馆里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和远处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戚振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看着霍骁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想起酒店和自己缠绵叫自己宝贝的霍骁，和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霍骁，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
“我……”
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干哑得厉害。
霍骁终于抬起了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带着无声的询问。
那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请说”的、疏离的礼貌。
就是这种礼貌！这种把他当成普通同学的礼貌！比愤怒和怨怼更让戚振东难以承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害怕了！害怕霍骁真的就此放下，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害怕没有霍骁的未来，真的会重演！
“霍骁！”
一晚的未眠，没有人会相信的经历，与爱人重逢又失去的痛楚，如石子堆成巨石，遇到洪水的崩塌
戚振东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哭腔。
随着这声呼唤霍骁的心像被大手捏住紧缩了起来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腿在安静的环境里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引得附近几个埋头看书的人不满地抬头看过来。
但戚振东顾不上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住对面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
要说些什么
霍骁抿嘴，挪回被戚振东推移的桌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戚振东一眼，绕到戚振东身边，拉住戚振东的胳膊离开图书馆
“出去说”
没有回头，等撒开手，戚振东还傻愣愣的，感受刚刚的温度
“那天……篮球场那天！”
他语无伦次，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我说‘开什么玩笑’……是我不对！我当时……我当时是懵了！我没反应过来！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骁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戚振东急得快要哭出来，他怕霍骁不信，怕霍骁觉得他在找借口。
“霍骁，你信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后悔了！我……”
后面的话太过羞耻，尽管有两人翻云覆雨的经历，但那是酒醉的情况下
要说情话自己还真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情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霍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懊悔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求。
他在渴求什么？渴求霍骁的原谅？渴求霍骁……给自己一个安抚的吻？
霍骁依旧沉默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失控的戚振东，看着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想起他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就在戚振东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的审判压垮时，霍骁终于动了。
戚振东感受到霍骁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朵，霍骁靠近时飘过来樱花的香味被自己大口吞进肚子里
霍骁的目光不再是刚才那种彻底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牢牢锁住戚振东慌乱失措的眼睛。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不高，却不再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清冽，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低沉的磁性：“戚振东，”
他叫他的名字，清晰地，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话像把钝刀，磨开戚振东心里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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