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满槐花的小径上,路边水坑旁停在远处一个轮椅,趴卧着一只白猫。
“您的奶茶好了。”奶茶店的员工递上一杯常温一杯热饮,天还不错,阳光被遮了一整片,只落在径上斑斑驳驳的光影。
“荫郁”奶茶店内的客人不多,只有苏娜一人,滨海今天的温度也不低,有26度,但她还是穿着带帽子的背心,虚虚掩着自己的面庞。
玻璃窗外的轮椅被她看在眼中,墨沈如背对着她抱着那只白猫,后颈露出的脊椎骨刺出,苍白的皮肤依然没有血色了。
苏娜怔怔站在玻璃窗前注视着她的背影,如同一副苍白的画,虽然还好好活着,却早就没有了生机。
她看着便不自知地笑了。
嘴唇慢慢上扬,又抿紧,眼眶蓦然湿润发红,她开始忍不住发抖,嘴唇复又落了下去,脸颊上的肌肉一颤一颤地抖动。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自己那杯放置在地面上,手心中握着为墨沈如买的那杯,滚烫的温度像她的心脏一样,她终于踏实了,终于感受到墨沈如的温度了。
抬手按着自己的后颈,紧紧按着,手指压入皮肉下,内脏和心脏都一阵绞紧,喘息愈来愈急促,她独自一人望着墨沈如的背影泣不成声。
忽然,苏娜胃内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两声,将店员引过来,还未碰到她的后背便被她拒绝了好意。
半晌,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她拿上奶茶走到墨沈如身后,是她怀里的猫先叫了一声。
“姐,给你,给你买的。”苏娜递上去。
墨沈如没有抬手,没有回头,没有接,苏娜叹了一声,将奶茶放在她手心里,手指松松垮垮地拢着那杯热饮。
滨海26度的天,墨沈如冷得像块冰,但还有意识在,只是反应慢了很多。
苏娜坐在石阶上,将搭在她双腿上的那块布往腰上拉了拉,兀自说话,“王繆已经送到国外了,我给她找了一家人,没有孩子,挺乐意照顾王繆的。你这个当姐姐的,不用天天操心了。”
墨沈如淡淡“嗯”了声。
只从王繆被送走,墨晴自杀被火化入土之后,墨沈如便大病一场。
苏娜那天刚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靠在摇椅上的墨沈如,夕阳残血的余晖一片片落在她身上,苏娜唤了她很多声都没有回应。
她怔怔地咽了口唾沫,手指颤抖地探过去,很虚弱的一点呼吸,苏娜当即抱着她冲到医院。
24秒——脉搏停滞了24秒,苏娜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这漫长的24秒里,苏娜不记得自己喊了多少声姐姐。
那天是阴天,没有阳光,墨沈如的唇色淡到几乎于无,只有冰凉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无法聚焦,她紧紧攥着手心,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护士拉开了。
就如同是真的,姐妹之间骨肉相连。
妹妹走了,也带走了姐姐的命根。
墨沈如的脉搏回来后,苏娜并没有选择带她住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们都是有罪的人,连个身份都没有,怎么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这世上。
自此之后,苏娜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带着墨沈如来这条人烟稀少的小径晒太阳,在她看来,这家名为“荫郁”的奶茶店,本意可能是指落荫葱郁,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阴郁沉闷罢了。
墨沈如的目光不再有亮光,也不再为她停留,她真的在很用力的想要抓住两人之间的链条,可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留下了。
苏娜第一次以带有家人身份的称呼去喊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为了将墨沈如从死亡中拉回来。
原来,她那样自由缄默的一个人也愿意停下脚看两眼她,到底是时间留不住,还是命运不愿意让她们相遇?
从医院回来那天苏娜第一次抱着墨沈如睡的,怀里这人冷起来连鼻息都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苏娜又抱紧了一些,在心里问了自己一晚上,怎么就是暖不热呢?怎么就是暖不热那颗心,暖不热这具身体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可能只是不想放手,但这真的太可笑了,她连墨沈如的本名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认为自己是爱墨沈如?
她想过这个名字的含义,沈和沉一样,她暗自在心中笑了笑墨沈如,她觉得这一定是墨沈如固执地不想让自己沉没,为自己起这个名字的墨沈如就像一幅水墨残卷,在静默中流淌着难以化开的郁结——始终如一。
墨沈如那天要她带自己去打耳洞,苏娜心疼了,一点血也是血,她不希望墨沈如再流一滴血,便为她买了磁吸的耳钉,每日戴在耳舟处,这便成了全身上下唯一一处会发亮的地方。
终日难安,一夜无眠。
苏娜在凌晨睡着了,再醒来下着毛毛小雨,雨水顺着脸颊淌下,她看着自己深陷的泥潭,无数只双手拉拽着她企图一起埋葬。
在本能驱使下,苏娜朝岸边的人呼救,对方没有丝毫回应,雨水浸湿了睫毛,雾染得微微湿润,等她看清楚岸边的人,呼吸一瞬间屏住了。
耳舟上的耳钉分明是她送给墨沈如的,那人不会已经……她不再想,挥散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一步步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墨沈如身旁,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姐姐,你好冰。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姐姐……”
苏娜希望得到她的占有欲,而不是默默无视,两人的关系太浅也太淡了,她害怕有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抓这根线,它就自己撑不住散了。
她抱着墨沈如在泥浆旁坐了一晚也哭了一晚,稍纵即逝的光阴兜兜转落回了两人身上,但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滴从眼角垂落的眼泪滴在墨沈如的眼角,一点点融了进去,就像对方也在为她哭,也在为两人的关系感到悲哀,也在回应她。
再从梦中醒来,苏娜的怀抱是空的,她看向床尾,墨沈如依旧坐在摇椅上静静地阖眼睡觉。
“姐姐,天晴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墨沈如怀里的猫跳走了,她迟缓地敛眸,怔怔盯着面前的槐花,苏娜接住一两片,塞在她耳边的碎发丛上,叹谓道,“这样看着漂亮。”
对方没有回应她,她抱膝坐在石阶上,直到手中的奶茶喝到底,“姐姐,我们回家吧。”
苏娜推着墨沈如回住处,一条小径走到尽头,茶凉了灯熄了。
·
“我没离开他的视线啊!为什么会这样?!”周池钰跪在病床上,声泪俱下,胸腔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忽然干呕出一些苦涩的胆汁,“唐阿姨!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不到人?啊啊啊——!”
唐臻按着周池钰的肩膀,“护士呢?镇定剂!快来人啊!”
三五个护士将周池钰死死按在病床上,他被压制得动弹不得,额角凸起的青筋犹如上突的刀疤,咽喉深深憋着一口气。
一名护士撩起他的袖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暴走,前来压制他的护士愈来愈多,几乎将他掩埋,直到冰冷的药液被推送进身体内,骨头在一瞬间便碎了。
他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找不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唐臻坐在病房旁连连叹气,抓着周池钰的手掌攥在手心里,“会找到的,不会不见的,你要相信李局的能力。他们都在找,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不能把自己累垮了。”
“我不要——!”周池钰撕扯着喉咙,“他人呢?人呢?!”
唐臻摇头,想了半晌,“还没有找到,不要着急,已经派人在大力搜索了,调动了全市的监控,一定会找到的。”
周池钰体内的药液发挥作用,他的意识渐渐沉入湖底,再也醒不来,好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周池钰在医院醒来便记起方才出了车祸,和自己同行的叶司池呢?不见了?!
车子及时转弯,周池钰没多大事,反而是叶司池全身被车窗玻璃的碎片飞溅到,血液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他被人下了药,是一类不常见的肌松剂,这一类药物曾被列入违法使用于影响运动员真实水平的违规药物,按常理说,它早就应该停产了,怎么还可能在今天见到?
唐臻起身与站在屋外久等的李局谈话,“我儿子的去向调查清楚了吗?”
李局很遗憾地摇头,唐臻登时跌坐回座椅上,心里那根筋一瞬间便松了,双目片刻才汇聚起目光,“那两个摄像头也都坏了?”
“对,都是在轿车撞上电线柱的那一刻报废的,确认是人为,两人的车撞上去不过是为了营造出一种假象。”李局长长叹出一口气,“目前案子还在调查,林颜这起案子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要谨慎背后那些人,他们这次的行为确实过火了,但没有十拿九稳的概率,贸然突击他们的老巢只会搭上更多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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