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泽对小张的说笑话无可非议，点点头，又似乎在仔细揣摩其中的含意，东窗事发的缘由走了，他自己那根也识相识趣落下去。
小张见他年轻气盛的“火气”降下来，跟他个把叔叔一样，真端着小爸的架势，“明泽，昨天夜里你没少折腾你干爹吧？”
盛明泽手指顺着发青的下巴尖搓，定定心神，“我干爹怎么说的？”
“嗐！”小张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盛明泽骂他没出息，“你都这么大了，做事情还看你干爹的脸色，也不觉得丢脸。刚才在办公室，你俩就真没干点什么？”
盛明泽没有认真听，点头点得还算勤快，“听干爹的话不丢脸。”
小张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冒出胡茬的下巴，伏身嗅了嗅盛明泽周身的空气，许可地点头：“你小子挺懂事，还知道压着不泄出来。难不成今晚又打算开荤？”
盛明泽道：“不想耽误干爹正事。”
小张拍手叫好，“你这孩子倒是识大体顾大局，知道为什么要把栗木这块地皮让给李家吗？”
盛明泽的生母李宛若生在柔橹声没江畔烟雨的江南中，生的白净、袅袅亭亭，不似小家姐妹那样擦脂抹粉，一对弯月眼，似扬未扬的薄嘴唇，剪裁合身的粗布长旗袍，总悠远淡漠地笑着。
样貌中规中矩却不像李老先生，原是少时由学堂捡来的乡下丫头，一行一为颇中老先生下怀，养在身边做养女。
盛明泽见都没见过几面，老先生对李宛若好就好在哪怕她是个女子，还是出重金送她去远洋学习，自身子恢复如初，盛明泽一直跟着奶妈生活，口音学了那边的方言，渐渐变得不像亲生母亲。
他不知晓老一辈的牵挂，摇头道：“我不懂。”
小张颇有微词，“你应该是知道你生母是李家的养女，但是李家待她同亲生女儿无疑。方家、盛家的祖上是同僚，自小一起玩儿着长大的，没少吵嘴。盛家和李家自乾隆那时候便是世家同好，盛家兄弟姊妹有二，老大盛嘉蕊、老二盛伟诚。
李家也是这样，老大李扬舟、养女李宛若。这其中的连理还不少，你生父盛伟诚娶的李家养女，李家老大又娶了盛家大小姐。盛伟诚和方政赫——也就是你干爹他老子，这两人当时还因为你生母大打出手。
不过，那年盛氏在东区有块地皮，标价就是市场公允价，不过可能老天爷也想促成一桩好事，盛氏单凭一只股票，每股股票市值一百五十美元，最后还是把李家李宛若许给了盛伟诚。”
盛明泽嗓音平静：“栗木这块地不让给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些上一辈的事？”
“明泽，你知不知道，兄弟之间没有明算计的道理？”小张说：“方叔这人不会较真，但心里同样过意不去，觉得脸面挂不住。有了陈姨自然心思也该收一收，你父亲跟方叔两人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对一块得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皮，让给李小姐不是正正好吗？”
盛明泽瞥他一眼低下头，道：“张叔就这么直呼他们的名姓？”
小张脸上遮不住的惊异，看向盛明泽：“我这人随便惯了，不喜欢叫别人管我，我就随口说了，让你认认人，不讲位次只道名叫你也快点认准他们。盛、方、李这三家当家的老爷子都还在，各个身体爽朗，近跟前不照样是喊孩子的姓名？”
“我不会到外面乱说的。”盛明泽道，一向是稳重的神情，“张叔，我干爹是不是自从捡了我，就再也没去过他家那边了？”
“不是你的事。”小张习惯性去口袋里摸烟盒，嘴里咂了两声，显然是戒烟后不习惯，猛然一掐，身子里的瘾就跟着上来，遗憾、后悔都有，但很快又消失。
盛明泽看着他抽手回去，忙说：“我没事。你要是实在戒不了，我再下去给你买一盒新的。”
“用不着。”小张补充说：“你干爹跟他老子也有芥蒂，陈静如陈女士——你干爹的亲妈爱在两人面前提跟李小姐的旧事。方叔又是怕老婆的，他也不敢在陈女士面前发作，跟你干爹吵了一架，爷俩就掰了。”
盛明泽揣测道：“陈阿姨在一众太子党里面很抢手吗？”
小张啼笑皆非，拍大腿道：“那你真是高看了，其实也算不上。方叔的婚事还是你母亲撮合的。
三十年前，陈女士正在国外大学教授外语，李女士是她的学生，两人师生情谊紧密得很，李老先生当年也像对你干爹那样在同好家里择婿。
你爹那年才十四，甭管老的小的，看着都觉得他连毛都没长齐，但是贯会用心计，粘人很呢！缠着你母亲教他做功课，两人的感情是慢慢培养起来的。
不像方叔，你母亲刚介绍完，两人当晚订了婚，第一年就有了孩子。要说方叔在感情史上抢不过一个小屁孩的笑话，到现在还能摆上餐桌，被那群老头说笑两声。”
盛明泽忽然领悟：“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叫李小姐是表姐？”
小张道：“对，扬舟叔和嘉蕊女士要小孩早一点，方才那位是李柯馨，妥妥的才女！还有经商的头脑，后面那位是她的弟弟李业倬，比你只小一年。”
盛明泽还在脑海中消化他父辈的关系，小张顶顽皮地扥了下他的肩膀，“别恼着想了，等你一个一个见过，自然就明白了。”
盛明泽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是自己父辈之间早早出现的裂痕先扩大，还是他和方听松的连理先到来。
###
方听松将合同推过去，慢条斯理地说：“李小姐先过目。”
李柯馨腕上的玉镯磕到桌沿，她不过多妆饰自己的面颊五官，会议室温度略高，她跟着脸有些虾粉。
方听松迎合似的，“要不要开冷气？”
李柯馨遂摆手道：“我没那么娇气。其实今天来见你也不是只为了地皮的合同，方氏这两年的股价走势还好，但是往后看十年就知道上涨空间已经不大了。”
她将合同搁在一旁，气势顿长：“前一段时间，我听到方先生竞拍收购了隆安那块地，怎么开发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们不会插足。另外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方先生，是着手于眼下这几年的利润，还是打算建立长远的合作，这就是你要想的事情了。”
“那依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方听松问。
李柯馨道：“我今天来提醒你是冒着被母亲训斥的风险来得。第一，我爷爷对咱俩的婚事很看好，但是说直白些，我并非讨厌商人，我单纯不喜欢你这个人。第二，长远合作也可以是顺昌公司换股，和我父亲的明苑公司共同开发隆安。该怎么选，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方听松心思细，看得透里面的事情，如果栗木地块只涉及他和李柯馨两人的利益，那无需上报给方政赫，也真是因为他不希望将方政赫等等父辈牵扯进来才出此下策，可李柯馨的野心似乎并不满足于微薄的利益，她要争抢的是未来长达三十年稳定攀升的利润。
方听松这才如芒刺背地意识到，李柯馨远不止是长辈口中乖巧伶俐的乖乖女，反而是强制将脱轨的火车纤拉上双轨的纤夫！
对李柯馨无情无义的出言有章，他冷心冷情地问道：“是不是除了跟李叔叔共同开发隆安，我还要拨出股权来扶持你们家新上市的公司？”
李柯馨一向能言善辩，且她父亲李扬舟是李老先生膝下亲生的独子，家境殷实，城府颇深，对全盘计划都有些不同深度、角度的考虑，确保事情滴水不漏，对至亲至爱都至多透露一半。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无非两种结果——被吞吃入腹、连骨头渣都不剩，或者一同赚得盆满钵满。
方听松用饱蓄冷厉的眼神纵容李柯馨分明挑衅的神色。
李柯馨顺眼看着方听松，他脸色往下沉，倒真是生气了，渐渐有些出神，后说：“扶持算不上吧？虽然方先生坐镇这几年，顺昌的股价走势一直都挺好，但到底是新兴的小企业，还到不了跟明苑平起平坐的地步吧？”
方听松道：“既然李小姐看不上顺昌，那这生意就算了。我这样小小的企业入不了您的法眼，那您还是另找实力更强的企业谈拢这门生意好了。我的确也该考虑考虑，如果股权估值不合理，导致低价转出，到时面临资产缩水，还会损害顺昌跟其他股东的利益。李小姐，请回吧。”
李柯馨没再接话，方听松也拿回文件夹合上，不再摆出好脸色，处于对她母亲的礼貌，站起身将李柯馨送到会议室门口。
方政赫没拨款给他，方听松手里的小企业的确是从众多叔伯兄弟的大企业中厮杀出来的，和李柯馨的生意没有谈拢这事不久便会传进方政赫耳朵里，只要他不出面施压，他绝不会改口。
小张语调平静地说：“李家大小姐的脾气难搞吧？”
方听松“嗯”了声，不置可否。
小张带着盛明泽上前，推搡他的肩膀将人推进方听松怀里，“今晚还约了晚餐，方叔那边暂时有我顶着，你先安心带着孩子去认主。”
方听松远远点头，“有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