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七号仓库的门，如同将一副喧闹而色彩失真的电子画框甩在身后。鼎沸的人声与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尘埃沉降的静谧和金属特有的、略带腥气的凉意。
白厄没有立刻走向他那堆压缩干粮。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那朵被塞进手里的、有些蔫软的蓝色小花举到眼前。
花瓣边缘已经卷曲，呈现出失水的疲态，但颜色依旧是一种倔强的、不属于这个废墟世界的蓝。它没有被系统标记，没有伴随“支付确认”的提示。它仅仅是一朵花。
他闭上眼，试图回忆那个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触感，那声“英雄哥哥”里不掺任何杂质的清亮。但意识深处，只有 【来自 ‘尾号****’ 的信仰献祭已接收】这段信息流如同水印般覆盖在记忆之上。系统的过滤网太致密了，它不允许任何未经“炼金”的原始情感通过。
一种深深的疲惫涌了上来，比连续战斗七十二小时更甚。那是灵魂的“过劳”。
他站起身，走向那堆码放整齐的“砖块”。今天的仪式，似乎比以往更加艰难。当他用水软化干粮，用手指笨拙地塑造那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攫住了他。
他在做什么？用系统发放的“体力”，去祭奠被系统磨蚀的“自我”？这本身不就是一场系统默许、甚至可能也在暗中计费的、更为精致的“演出”吗？也许他此刻的“反抗”，也不过是“永恒轮回”服务为了维持他这个重要单元稳定性而设计的“压力泄压阀”？
这个念头让他指尖发凉。
但他没有停下。他依旧挤出了那管珍贵的果味营养膏，用丑陋的字迹，写下“又活过来”。然后，掰亮信号棒。
“嗤——”
幽蓝色的冷光再次燃起，像一枚钉在现实帷幕上的图钉，试图固定住一点微不足道的、属于他个人的真实。
他凝视着这朵火焰，不再试图去“感受”什么，只是放空。让视觉神经被动地接收这束光，仅此而已。
然而，就在光焰稳定燃烧的某一秒，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杂讯”闯入了他的意识。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也不是被转换后的情感数据流。那更像是一段……未被编码的原始碎片。
一个画面：小女孩递出花朵时，指尖上沾着的一点泥土。
一个声音：人群欢呼的底噪中，某个老人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疼痛的吸气声。
一种气味：那朵蓝色小花，散发出的极其淡薄的、带着青涩草叶气息的香味。
这些碎片一闪而过，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完全没有撼动系统信息的稳固。但它们确实出现了，就在他进行这场私人仪式、精神处于某种既不“表演”也不“接收支付”的奇异状态时。
信号棒的光焰摇曳了一下，开始衰减。
白厄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那“蛋糕”，而是紧紧握住了胸前那枚冰冷的、象征荣耀的徽章。徽章背后，是一个微小的、与系统核心连接的物理接口。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诞生。
如果……“情感的数字支付”需要他这个“终端”和系统的“认证”才能完成闭环。那么，在他主动断开连接，或者说，在他利用这个仪式作为“掩体”的瞬间，是否有可能……截留下一些未被系统即时捕获和转化的原始情感碎片？
就像在严密的金融支付网络下，偶尔也会存在以物易物的、不被记录的边缘交易。
他看着即将熄灭的蓝色火焰，又看了看手里那朵蔫软的花。
系统的“月卡”奉养着他的存在，却掏空了他的感知。而他这些微不足道的、用“体力”和“资源”拼凑的私人仪式，这个被系统视为无意义的动作，反而可能成为他盗取真实的唯一途径。
光，灭了。
黑暗再次吞没一切。但这一次，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绝对。
白厄拿起那块写着字的干粮“蛋糕”，像往常一样，一口一口，认真地咀嚼起来。沙子般的口感依旧，腻人的假甜味依旧。
但这一次，在咽下那口粗糙的食物时，他似乎，只是似乎，在舌尖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属于那朵蓝色小花的，微乎其微的清苦。
他抬起头。
那张完美的、阳光开朗的笑容，又一次自动回到了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
“好了。”
他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快。
“饱了。”
他拍拍衣服，站直身体，眼神锐利而充满干劲。
但这一次，在他转身推开仓库门，走向那条由无数张月卡铺就的、明亮而漫长的走廊时，他藏在袍袖里的手，轻轻捏了捏那枚已经有些枯萎的蓝色花瓣。
下一次“拯救”，或许会有点不同。他要去寻找更多……无信标的回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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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无声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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