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蘅被孤儿院的起床铃叫醒时，海伦已经不在床上了。
苏蘅问一个正在收拾床铺的孤儿：“你看见海伦了吗？”
“没看见。她不是和你在一块吗？”孤儿说，“昨天睡觉时就没看见你们两个。”
海伦大概是去劝男朋友放弃报名了。但一直到傍晚的篝火晚会时她也没有回来。
篝火晚会上海伦的座位在第一排，现在她的位置空了出来。苏蘅坐在海伦的空座位上，最靠近篝火的位置。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温暖了起来。
橙红色的火焰在暮色中燃烧，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摆动的火舌像夜风中舞动的婆娑树枝叶，后者可以酿出甘甜的酒液。篝火晚会是为了庆祝一年一度的婆娑节。
每年的婆娑节晚会，海伦都会在篝火边表演跳舞。她跳得很好，所以孤儿院给她安排第一排的座位。
今年的篝火已经烧起来，但大家还没有找到海伦。
孤儿院的管理员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把电视机搬出来。
他们搬出了一个更大的电视机屏幕，比苏蘅昨天晚上看的电视机大多了。它可以让围在篝火边的孤儿们都看到电视画面——以此来取代消失的海伦。
“今年的婆娑节和白鸽游戏的抽签仪式在同一天。”
孤儿们发出欢呼，院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很快安静下来，期待地看着院长和她身边的大屏幕，院长才继续说：“你们不能吵闹，要安安静静的，才能看今晚的抽签仪式。”
院长打开电视，屏幕闪动了几下雪花，接着现场直播出现在了电视上。这比苏蘅昨晚看到的画面清晰多了。
抽签仪式的会场是一个像足球场一样的大厅，观众们坐在看台上。等待抽签的人们挤在会场里，人潮涌动。
苏蘅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会场，试图辨认熟悉的脸。但镜头太远，会场上的人太多，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苏蘅希望海伦劝动了约翰，让他放弃了疯狂的想法。
抽签会场里有显示屏，屏幕相当大，昨晚坐在节目室的主持人史密斯先生就站在屏幕下面。
巨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流动着。
取了抽签号的人们站在屏幕下，仰视着那个不断变换的数字。他们屏息以待。
会场里响起史密斯先生富有激情的声音：“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白鸽游戏的分会场抽签仪式。”
“刚刚我们的一号玩家已经诞生。他就是，来自中心城的——尤捷！”
苏蘅看见了一个肌肉虬结的中年男人跳上展台，向欢呼的群众们致意。男人嘶吼一声，用绷带绑住的拳头捶了捶胸膛，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充血的肌肉。
“尤捷已经为这一届白鸽游戏训练了三年，是具备决赛素质的实力选手。今天的抽签是他的幸运日，但对于即将揭晓的二号选手来说，就不那么幸运了……”
会场上等待抽签的人们一阵骚动，有人脸色煞白，有人开始啜泣了。他们在后悔自己出于贪欲或者其他缘由来到这里吗？
“是哪个不幸的孩子，将成为二号选手，迎战尤捷呢？”
巨型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换得越来越慢，最后停留在了“512”。
主持人问：“512号，是哪一位女士或者男士？”
镜头在会场中梭巡着，划过无数或者如释重负，或者感到懊恼的脸……直到镜头停留在一张令人无比熟悉的苍白面孔上。
苏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一位如此年轻可爱的女孩。”主持人惊讶地说，“美丽的女孩，请走到展台上来，然后告诉大家你的名字吧！”
海伦摇摇晃晃地从原地站了起来，眼神震惊又迷茫。
她好半天没有动，配备武器的工作人员从会场边向她靠近。他们要把二号选手带到展台上。
海伦的嘴唇都在发抖，完全失去血色：“我不是自愿来的，我不是……”
主持人礼貌地微笑着。
女孩如此恐慌，颤抖着语无伦次。直到武装人员抓住海伦的胳膊时，她终于说出来了：“我没有报名，有人把我推进来的……我没有报名！”
众人沉默地让出道路，海伦被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向展台。
“你们听不到吗？我没有报名，我没有！”
看台上的观众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苏蘅紧紧盯着屏幕，她发现画面角落的主持人伸手按住了耳麦，动作顿了一下。主持人似乎听到了别的指令。
果然，电视镜头一切，从海伦换到了史密斯先生。后者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看来我们有个小插曲了。”
“竞技公平至上。”主持人严肃地说，“白鸽游戏不把未报名者纳入抽签列表——这对真正想要参加游戏的候选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但是这位女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赛前会场，并且领取了抽签号码呢？我们将介入调查，并在48小时内公布白鸽游戏的正式玩家。”
他妈的……约翰，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怂包。苏蘅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临阵脱逃还把女朋友推出来。
倒计时48小时，苏蘅想，还有时间。
苏蘅对孤儿院的院长说：“我要去会场。”
院长的厚眼镜片下，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她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和海伦关系很好，所以非常难过——”
“海伦不会参加那个游戏。”苏蘅打断了她：“还有48小时，我可以帮他们找到本来报名的那个人。”
院长推了推眼镜，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蘅：“虽然你的大话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我确实可以开车送你去赛前会场。”
……距公布正式选手还有40小时。
凌晨，院长开车送苏蘅来到了分会场。
傍晚抽签仪式时，会场里人声沸腾。现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门也上了锁，只有夜间巡逻的安保人员。
孤儿院院长停车后，安保人员从四面八方把车围住：“无关人员立刻离开。”
“别太紧张了。”院长摘下她的眼镜，露出一双凌厉的眼镜。她降下车窗后姿态随性了很多：“我只是带了一个女孩来，她想和好朋友说说话。”
院长下车，苏蘅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交涉。过了一会儿，院长走回来拉开苏蘅那一侧的车门。
“他们放行了，”院长说，“下车吧。”
武装人员穿着统一制服，都配枪戴头盔，苏茜在跟着他们离开之前，她感觉到院长的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
“放轻松点，苏蘅。”院长女士说，“别太为难自己了。”
苏蘅见到了海伦。
白鸽游戏给玩家分配的房间条件不错，但住在里面的人很少注意到这点。苏蘅走进房间，看见面容惨淡的海伦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海伦看到苏蘅时几乎快哭出来了。
“我终于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了。”海伦说，“苏蘅，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我不是来和你告别，”苏蘅揉了揉海伦的头发，“我是来帮你的……只要你告诉我约翰在哪儿。”
“我不知道。”海伦摇头：“如果我知道我早就说了。”
海伦的眼圈又红了，她抱住苏蘅哽咽起来：“他们根本不在乎真正报名的人是谁，他们只是装作调查的样子……”
等海伦的情绪平复下来后，苏蘅从床边站起来。
……距公布正式选手还有30小时。
苏蘅请求查看抽签当天的会场监控，相关人员懒洋洋地敷衍两句，又在被苏蘅不厌其烦磨了一个小时后烦躁地点头。
她坐在监控室里盯着那些人头攒动的录像，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她发现了戴着鸭舌帽离场的约翰：他在抽签仪式十分钟前，从会场的三号门离开了。
苏蘅又要求查看三号门外的街道和交通控制权限——这次她直接被负责人关在门外。没人搭理她。
……距公布正式选手还有20小时。
苏蘅成功摸到了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在主持人惊讶的目光中告知了来意。
没有化妆的史密斯先生看起来只是一个眉眼和蔼的胖子，他遗憾地告诉苏蘅：“小姑娘，我恐怕你想要的权限太大。如果你实在坚持，可以去找找春先生。”
苏蘅说：“那您知道春先生在哪里吗？”
史密斯说：“我不知道，他向来行踪神秘。”
……距公布正式选手还有8小时。
苏蘅走在楼道里，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得飞快。她已经超过40小时一直保持高度紧张，不吃东西也不休息。
苏蘅扶着墙站了一会儿，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找谁。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苏蘅抬起头，一张过分英俊的脸撞进视线里，是春先生。苏蘅没想到能碰见他。
“我在找非法出入会场的危险人员，”她不会错过这个求助的机会，立刻抓住春先生白袍下的手臂，“您能带我去三号门后面的街道吗，我还需要附近的交通——”
春先生扶住苏蘅重心不稳的身体：“但我觉得，你更需要喝点水，然后吃点东西。”
苏蘅还想说什么，春先生又说：“相信我，这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而且能补充精力，为解决问题提供新思路。”
苏蘅有求于他，于是按下心中不满，顺从地跟着人走到了用餐厅。
餐厅不大但装潢高雅，菜色令人眼花缭乱，是不对外开放的工作人员食堂。他们还碰见了史密斯，苏蘅耐着性子和春先生一起打了个招呼。
史密斯对苏蘅比了个大拇指：“挺厉害啊小姑娘，真让你逮到春了。”苏蘅尽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们坐下来开始用餐，苏蘅吃得味同嚼蜡，眼睛一直偷瞟春先生后面的时钟。这时春先生开口了：“我可以给你附近交通系统的查看权限，但你找不出来。”
苏蘅说：“您怎么知道我……”
春先生说：“你在监控室里待了那么久，才从十几万人里找到那个人。你要是想用同样的方法在交通系统里找人，不可能的。”
苏蘅颓然，她被春先生说中了。
“似乎你也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春先生好奇地说，“那你为什么要做没意义的事情呢？”
有那么一会儿，苏蘅被面前这个人无所谓的语气惹恼了。
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因为海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办法袖手旁观，看着她被卷入这种疯子游戏。”
春先生挑眉：“疯子游戏？”
苏蘅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这个被称为春先生的人，是作为上一届白鸽游戏的优胜者来到这里的。
两人似乎已经聊够了闲话，他们在餐厅的门口分开。
走之前，春先生突然说：“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能让你的朋友在今晚安稳走出会场，回到家睡个好觉。”
苏蘅问：“什么办法？”
春先生笑了起来。他没有多做解释，但苏蘅从他别有深意的神情里读出了更多……几乎是醍醐灌顶。
苏蘅回到了海伦所在的房间里。
……
没有更多时间了。
两个女孩都沉默着，海伦把头埋在被子里发起抖来。
48小时已经过去，工作人员打开了房间的门。
苏蘅从床边站起来，对他们说：“走吧。”
工作人员没有对换人提出疑问，他让两个武装人员陪在苏蘅一左一右。
在海伦震惊的目光中，苏蘅被带离了房间。
苏蘅从一扇打开的小门里，沿着阶梯走上去。她听见会场喧闹的人声，看见刺眼的镁光灯，并且在中央的巨型显示屏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面容苍白，表情因高压而紧绷，十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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