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市局地下二层,B-07停尸间。空气像是死去百年,沉甸、滞涩、冰冷彻骨。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霸道地占据着统治地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几乎能凝结人的喉咙。然而今天,这固有的死亡基调被另一种更诡谲、更富有侵略性的味道强行撕裂开来。
那是一种……馥郁的甜香。不似花香,更像千朵开到糜烂的异卉被强行榨汁,混杂着顶级香料燃烧后沉淀的灰烬,奢靡、浓郁、带着沉重的腻感,如同一只涂满艳丽丹蔻的手扼住呼吸。但在这股令人晕眩的甜腻深处,一丝顽固、冰冷、滑腻如蛞蝓粘液般的**腥气,正丝丝缕缕地渗溢出来,无声地与甜香撕咬、交融、发酵。甜腻与腐臭在此刻达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平衡,形成一种直冲天灵盖的、足以瞬间摧毁常人理智的感官风暴。这是“鬼面香”,最新一起连环剥皮案受害者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死亡印记。
“呕——!”
一声极力压抑又濒临崩溃的干呕在金属门边响起,又像被扼断喉咙般戛然而止。技术队的小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死死捂住嘴,眼泪生理性地飙出,胃袋疯狂地抽搐翻搅。即使戴着双层N95口罩,那股无孔不入的恐怖气息依然毒蛇般钻进他的鼻腔,狠狠灼烧着他的神经末梢。
“出息!” 一个低沉粗粝的声音带着不耐,像砂纸刮过硬铁。刑侦支队副队长张猛,外号“张铁头”,一巴掌拍在小李背上,力道不轻,“吐外面去!别污了现场!这点场面都扛不住,趁早滚出刑侦队!”
小李如蒙大赦,捂着嘴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刺骨的、泛着金属幽光的停尸柜门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地冲向走廊尽头的通风口。
张猛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转头,脸上强行挤出的刚硬线条在对上停尸间中央唯一光源下那幅景象时,瞬间僵住,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停尸间中央巨大的不锈钢解剖台上方,只有一盏无影灯冷硬地悬垂,投射下惨白、毫无生命气息的光束,将解剖台周围一小片区域照得如同手术剧场。光源核心,是铺着惨绿色防水塑胶布的台面。
台面正中,轮廓清晰地覆盖着一张同样惨白的尸布。尸布下的“人”形异常扁平,尤其头颅位置,空落落的凹陷,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残酷的缺失。尸布边缘并未完全覆盖死者的双臂和小半截胸腹,那片区域暴露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被低温刻意“保鲜”过、却已开始显现细微解冻痕迹的黏腻状态。暗红的肌肉纹理、断裂的微血管和皮下脂肪的淡黄交错裸露,光滑得反常的创口边缘像是被什么精密的东西切割过。那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鬼面香”,正从那扁平凹陷的头颅位置和被布匹半掩的胸腹伤口处,源源不断地蒸腾出来,填满这片压抑的空间。
无影灯的光圈边缘,被一道骤然推开厚重金属门扉的身影切割开来。
来人身材极其高大挺拔,几乎填满了整个门口的光线。纯黑色的警服常服贴合着宽肩窄腰的线条,臂章的金盾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肩章上,银色的四角星花利剑般刺目。他步履沉稳地迈入,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微响,每一步都带着精准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那股子凛冽迫人的气场,瞬间将停尸间内原本凝滞、混乱、充斥作呕感的氛围劈开一道锐利的裂痕。
陆凛,市刑侦支队队长。
寒气和腐香并未让他的脚步有丝毫迟滞。他面无表情,深邃五官如同刀劈斧削,线条冷硬到近乎严苛。薄唇紧抿成一道没有弧度的直线。目光如鹰隼掠过狼藉战场,没有丝毫停顿便直接钉死在解剖台上那片惨白的尸布上。尤其在那扁平头颅轮廓和暴露胸腹黏腻创口的结合处,停留了一瞬。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宛如淬过火的沉渊玄冰,古井无波,却在聚焦于创口边缘那异常平整光滑的切割痕迹时,骤然凝聚起一点足以洞穿钢板、刮骨剔髓的、极致的审视锋芒。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强力磁场,将周遭一切杂乱的感知和情绪无情排开。
“陆队!” 张猛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语气瞬间紧绷,带着十二分的敬畏,声音压得极低,“B-07这具,是昨晚城中公园发现的那个,和前几起手法一模一样,脸皮……没了。这味儿邪性,‘鬼面香’,技术队那帮兔崽子一点头绪都没有……”
陆凛抬手,一个无声的手势打断了张猛多余的汇报。目光依旧凝在尸体上,从尸布诡异扁平的头部轮廓,扫过裸露胸腹创面的光滑边缘,最后落在那两只松弛垂落的手臂上。手臂几处皮肤呈现异常的、密集的椭圆形暗紫红痕,如同被无数吸盘紧紧吸附过。
“所有受害者身上的束缚痕迹特征,详细报告。” 陆凛开口,声音不高,沉而冷,在寂静的停尸间里带着金属撞击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激起清晰冰冷的回音。“重点比对创口残留的微量润滑物质种类。” 他补充道,目光锐利如冰锥。
“报告还在汇总,痕检那边说是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硅脂残留……非常微量……正在跑谱……关键是创口……”张猛额头渗出汗珠,努力回忆着,“陆队,技术队老陈嘀咕过,说…说这下手的感觉不像用刀子硬划拉…倒像……像用电锯切割冻肉那种高频震动造成的…边缘又平滑又有点…有点……热融过的细微小锯齿感……”
嗤。
一声极轻微、如同细针缓缓刺透湿透厚棉布的粘腻响声,在解剖台另一端的阴影角落里突兀响起。
那是光线被扭曲的边缘地带。一个身影盘踞在解剖台末端一张冰冷的、同样覆盖着惨绿塑胶布的矮脚方凳上。
身影极其瘦削,几乎是蜷缩着的,披着一件洗得发硬、多处磨损泛白、颜色难以形容的灰蓝布夹克,布料粗糙僵硬,像是刚从哪个故去老人的箱底翻出来的古董。一头未经仔细打理的乌发,带着潮湿的凌乱感,随意地用一根粗陋的、似乎只是磨圆了棱角的小木棍束在脑后,几绺散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狭长的颊侧。
一张脸几乎完全藏在无影灯光晕辐射不到的高耸器械台形成的浓重阴影里,模糊不清。唯一能清晰被冷光捕捉到的,是那双搁在膝盖上的手。
苍白。
一种毫无生气、近乎半透明的死寂的白。薄薄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异常清晰,如同即将碎裂的薄冰裂纹。十指修长,指节却突出得有些嶙峋,指骨线条异常明显。最引人注目的是指尖——圆润、带着异于常人的、一种近乎妖异粉红的色泽,指甲修剪得极短、极干净,边缘平滑得泛着细微的冷光。这双手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放在膝上,十指指腹向内,微微拢着,如同拢着一捧无根的水,又似某种难以根除的内收习惯。
他的右脚边,散落着几件东西:一块边缘染着可疑褐色污渍的粗糙白棉布;一个深褐色、磨得油亮、已经辨别不出材质的皮卷套,里面斜插着几柄形状怪异的金属器具,有带小钩的,有扁刃的,还有头部浑圆的,在阴暗中偶现寒芒;一个打开的锡盒,里面是深褐色、质地粘稠、散发着混合着陈年木料和浓烈藏药气味的半固体膏状物;还有一只碗——一只极其打眼的碗。质地是温润细腻的浅葱色上好玉石,玉色青中带白,如同烟雨江南最嫩的一抹山色晕染开来,玉璧极薄,灯光似乎能穿透其内流动的乳白云絮,薄薄的碗壁在冷光下流转着静谧的荧光,碗底处一点天然形成的深色玉沁,宛如美人垂泪的墨痕。
沈厌。
这个名字在市局如同一个带着禁忌气息的幽灵。传闻他是某个与尸体打了几百年交道的“洗骨堂”末代传人,家族在二十年前一场离奇大火中化为灰烬,仅余他一人幸存,却自此性情大变,深居这地下二层的停尸王国,成了整个市局都心照不宣避之不及的“活死人”。
陆凛的目光只在沈厌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漠然而冰冷,如同扫过一件陈旧的、与案件无关的报废仪器。
“张猛,”陆凛的声音没有温度,“立刻调取近期全市医院、医学院、医学实验室所有关于高频振荡手术器械的入库、报修、报废记录。匿名查!尤其……”他语速清晰,准备下达更精确的指令。
就在这时——
沈厌动了。
一直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动作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的滞涩感,如同尘封的石碑被强行撬起一角。
那张脸终于从厚重的阴影中一寸寸剥离出来,呈现在惨白无情的光线下。
下颌线条像是被冰凌削过般,尖锐嶙峋。嘴唇的色泽比常人浅淡许多,此刻紧紧抿成一条没有任何弧度的直线,显出刻骨的固执与封闭。肤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毫无血色的苍白,透着常年在地下侵染的阴冷湿气。整张面孔如同千年玉璧,冷而硬。而那双眼睛——眼窝因过于削瘦而深陷,衬得那双眼瞳色泽极深,几乎是纯粹的漆黑,像两坛干涸凝固的死水,将所有投射其上的光彻底吞噬、碾灭,唯余一片冰封万古、不容一丝活物窥探的绝对漠然。右眼尾下方,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刺眼地烙印在那片荒芜的惨白上,凭空添上一抹惊心动魄的诡艳妖异。左额角,靠近鬓发处,一道已经极浅淡、如同月牙儿般的旧疤在冷光下若隐若现。
沈厌的视线没有投向陆凛,也没有看脸色难看的张猛。那双死水无波的黑瞳直勾勾地锁定在解剖台尸体暴露的胸腹创面上,专注得如同凝视着即将剥离的解密图纸。那只苍白指尖泛粉的右手,极为稳定地伸出——绕过了解剖台旁搁置的无菌手套盒——径直探向右边那深褐色的老旧皮卷套!
探、捻、取!动作一气呵成!
三根比寻常针灸针更长、针身泛着冷森森银色光芒、尾部带有极其细密的螺旋状蚀刻纹路的特制长针,瞬间出现在他粉润圆钝的指间!针尖在无影灯下吞吐着一点冰蓝幽芒!
在张猛猛然瞪圆的双眼中,沈厌身体微微前倾,那只未曾握针的、苍白骨感的左手,没有丝毫犹豫或防护地,直接探向了尸体胸腹部那片在冷光下泛着暗红色泽、带有粘腻水光、部分区域甚至因开始轻微解冻而析出粉白色油脂与淡黄色组织液的裸露创面!他的指尖准确无误地落下,轻按在一块肌束纹理清晰、表面却因**初期而布满水渍、边缘泛白微卷的皮肤切缘附近!
冰冷的、带有尸体特有僵韧感的组织弹性透过指尖皮肤传递上来!紧接着,指腹清晰感受到创面深处潜藏的、**组织分解后产生的细微气泡在脂肪层和肌理纤维间碎裂的滑动感!三根银针挟带着一丝凌厉的寒气与微弱的破空锐响,快、准、狠地刺入那块黏腻创面边缘下方,精准地点刺在一块色泽呈现怪诞深紫、表面附着点点灰色霉斑、形态微微隆起硬结的深层损伤组织区域!
“呃咳!” 倚着门框终于缓过劲的小李,透过门缝再次看到这景象,喉咙深处爆发出半声短促得如同被扼杀的呕音!他死死捂住嘴,牙齿咬进下唇软肉,尝到血腥味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操!你他妈……” 张猛脸上的惊骇瞬间化为戾气!这小仵作竟敢徒手触碰高度**的创口?这不仅是亵渎!更可能污染关键证据!尤其是在陆队眼皮子底下!他本能地向前急跨一步,右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手柄上!警棍冰冷的金属柄被他紧紧握住,肌肉贲张!
沈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扫描蚀刻板。三根深深刺入**组织的银针在他的指尖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幅度开始震动。不是传统的捻转,而是高频、极其细微的抖动螺旋探进!每一次细微的螺旋前进,针体表面的蚀刻纹如同微缩链条刀齿,在**组织内部刮擦、分离、搅动着粘稠的组织液、**菌群和深层沉积的未知化学残留!超乎常人的指尖神经末梢清晰地向大脑传递着针尖遇到不同阻力的细微差异——脂肪层的绵软滑腻、肌肉纤维的韧硬方向性、**气泡的瞬间破灭感、以及那紫色损伤组织的奇特坚韧与内部黏液的滑腻稠厚感……所有的信息,在他的脑内瞬间构筑出一幅立体的、正在解构的深层组织地图!
死寂。
无影灯惨白的光芒冰冷地笼罩着一切。只剩下灯管电流通过镇流器发出的微弱嗡嗡声,陆凛平稳到近乎不存在的呼吸声,以及那三根银针在**血肉深处螺旋探动时发出的、极其微弱却令人牙酸不适的、液体组织被搅拌、结构被破坏的粘滞“嗤嗤”声。连小李强行压制的、牙齿不断碰撞的咯咯声也被这死寂吞没。
沈厌那只空着的、稳稳托着膝盖的左手动了。极其自然地抬起,五指合拢如莲苞,轻柔而稳固地托住了那只盛着琥珀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苦参、白芷、冰片混合药气)的浅葱色薄胎玉碗的碗底。温润如玉的碗身,在他冰冷泛红的掌心中,流转着一层奇异的光晕。
三根深入**组织的银针在达到某个深度节点后,被稳稳地拔了出来。银亮的针体上,裹缠粘连着一缕缕浓稠得如同胶质的、暗紫色混杂着深红与灰黄的不明物质,甚至能看出内部细如蛛网的黑灰色絮状物和极微小的气泡。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腥咸、焦糊与刺鼻氨水味的诡异气息,猛然间从针尖释放!
沈厌捏着针体的右手稳定如磐石,果断地将针尖探到那浅葱玉碗中琥珀色药液的上方!
一滴。
浓稠、粘滞、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紫液体携带着**组织残渣,在针尖缓缓凝聚、拉伸……最终滴落!
噗嗞——!
那滴致命的混合物坠入碗中药液的瞬间,如同滚油泼进冰水!碗口边缘骤然爆开一圈激烈汹涌、急速膨胀的金黄色泡沫,嗤啦作响!那滴入的混合液并未迅速溶解扩散,反而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碗底中心疯狂收缩、膨胀、变形,中心处瞬间迸发出一圈圈极度刺目的、极其不祥的幽绿色荧光!药液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化:从琥珀金到浑浊的墨绿再到粘稠的酱紫然后最后化为一种沉淀着死寂与剧毒的、不透光的、如同陈年淤血凝结后的淤黑色!整碗药液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与灵动,化作一碗死气沉沉的毒沼!原本馥郁的甜香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浓度骤然暴涨十倍!混合着焦糊、氨水、血腥、**菌群代谢的特殊酸臭……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瞬间击穿人类生理承受极限的地狱气息,轰然炸开,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停尸间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呕哇——!” 小李的忍耐力彻底崩溃,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倒在门口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
即便是心硬如铁的张猛,也被这股陡然爆发的混合毒气熏得眼前阵阵发黑,胃部剧烈绞痛,窒息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紧紧攥住警棍,指节捏得发白!警棍的冰冷触感成了他唯一的支撑点。
整个停尸间瞬间被这地狱狂欢般的浓烈气体完全主宰!
沈厌却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他甚至微微低下头,俯身凑近了那只正在上演剧烈化学反应的玉碗。纤长而带着天生微卷弧度的眼睫垂落,遮蔽了漆黑眼底所有可能流露的情绪。那只托着碗底的左手稳定如山,掌心接触的玉壁冰凉细腻。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翻滚着剧毒气泡的黑色液面!三根挂着诡异粘液的银针被他随手搁在冰冷的绿色胶皮上。
他在嗅!而且是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深深吸气!
陆凛那双深褐色的、如同寒潭古玉般的眼眸,从始至终未曾离开过解剖台附近半分。此刻,他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沈厌深深埋首嗅辨的姿势上,几不可察地微眯了一下。目光极其自然地向下游移了一寸——掠过那被沈厌衣袖遮掩了一部分、却因俯身动作而露出的苍白左手腕骨!
一道疤痕!
一道极其显眼的疤痕!颜色是淡粉偏白的旧伤,形如初一的蛾眉新月,边缘细微增生,横亘在腕骨最凸起的脆弱之处!
就是现在!角度精准!光线充足!
陆凛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弯月状疤痕的边缘下方、紧挨着青白色腕骨凸起处的皮肤上!在无影灯惨白光芒的直射下,在那疤痕粉白与苍白皮肤的交界处极其细微的一个点——一点小小的、约莫绿豆粒大小、边缘极其清晰、色泽比周围皮肤略深一些的、宛如一枚小小古印的形状——一个极其规则的、两头微带圆角的、宛如双鱼首尾相衔构成太极鱼眼轮廓的暗红色印痕!正静静附着在沈厌冰冷刺眼的腕骨皮肤之上!
那印痕——那图案——那份尘封二十年的绝密档案中,那场被称为“慈恩医院炼狱之夜”的大火废墟里,那唯一一个从保温箱焦炭残骸中挖出、全身严重烧伤却奇迹般存活的早产男婴身体检查报告上,被法医标注在左大腿根部特殊位置的、一模一样的、因大面积植皮而永久留存下来、无法解释来源的胎记图案!!
“嗡——!”
一股强大的、几乎让陆凛瞬间失神的电流感,伴随着心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般的窒息剧痛,以千倍于那“鬼面香”爆发的速度,炸穿了他的天灵盖!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脑海中连接成一张致命的网!
连环剥皮案到鬼面香到高频切割痕迹到慈恩医院大火到唯一的生还婴儿到隐秘胎记到神秘仵作——
沈厌!
沈!
洗骨堂!
呼吸都停滞了!所有的理智、冷静、判断在零点几秒内被这惊雷般的信息洪流冲垮!震惊、怀疑、滔天的怒火、被时光掩埋的灭门疑案的碎片……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胸腔沸腾奔突!
沈厌似乎也终于完成了他的嗅辨。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直起身体,深黑色的眼瞳如同被水洗过一样,带着一丝剧烈的化学刺激带来的生理性泪光和水雾,但更多是一种仿佛耗尽心神后的深重疲惫和……一种捕捉到关键毒源的、近乎野兽般的专注冷酷。
他微微侧过头,那只唯一显露着活气的嘴唇对着空气,用一种极度沙哑、干涩、如同破败风箱摩擦的嗓音,清晰地吐出字句:
“香引主味:提纯的颠茄精油基底,过量,工业合成。辅料:劣质沉香萃取物、蓖麻油脂衍生物……”
他似乎强忍着咽喉被刺激后的不适,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又猛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第三缕腐酸气里混了浓度7%的丙二酰环丙烷基硅酯…特供级医疗器械无菌耦合溶剂…三天内开封…暴露空气不足二十四小时……”
他的声音骤然顿住,似乎被那气息中的某个终极信号狠狠击中,干呕了一下,随即几乎是吼了出来:
“凶手在仁和医院急诊科!第三手术室的无影灯悬臂——他刚在那里更换过耦合剂!”
“……” 张猛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指向震得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仁和医院?!特供耦合剂?!悬臂?!
然而,陆凛的视线并未因这句话而有丝毫动摇!
他的目光依旧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沈厌的左手腕骨上!
那弯月疤痕!
那疤痕下的太极双鱼胎记!!
时间仿佛在他这无声的逼视中无限拉长、粘稠!浓烈的、正在挥发的、包含了沈厌方才分析出的所有恶毒成分的地狱气息在空气中疯狂搅动!
沈厌似乎终于感觉到了这几乎要将他腕骨洞穿的灼热目光。他那干枯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直带着疏离与漠然的面孔上,肌肉猛地一绷!他那握过银针、沾着秽物的右手瞬间攥紧!黑沉的眼珠猛地向上抬起!直直撞入陆凛那双此刻翻涌着风暴、冰寒刺骨、带着足以撕裂一切伪装的、**裸震惊与滔天审视的锐利眼眸!
目光相接!
电光石火!
咔嚓!
陆凛的脚步如同鬼魅,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冰冷的风,瞬间切过数米的距离,直接逼到了沈厌的面前!
他的左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猛地抓向沈厌的左手腕!目标极其精准!直指那道弯月伤疤和隐藏其下的、致命的胎记!
“你腕上……”
“嘶——!”
沈厌那只一直拢在膝盖上的左手,在陆凛大手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如同受惊的毒蛇反噬!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和诡异角度,猛地向上反手一扣!五根冰冷、骨节凸出、指腹却诡异粉红的手指,如同五道钢钩,带着破风之声,极其精准地反扣向陆凛伸来的、准备抓握的右手小臂桡骨侧!!
(未完待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