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要来了,通红的晚霞映在天边,像小姑娘臊红的脸颊。
“不是不想去送你,”许不详的声音很轻,“只是觉得,送别是给即将分离的人准备的。我们在学校总会见的,不是吗?”
两人交集不多,此刻许不详却觉得,先前被抽走的那部分自己,终于归了位。飘荡半生的灵魂,在此刻稳稳落了地。
方潇没说话,只是动作慢了下来。她的双手覆在少年青筋凸起的手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创可贴的边缘——那是她特意在柜台挑的,上面印着简笔画,看着像只猫头鹰。
体温交缠,气息相融。她垂着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终于无声地弯了弯唇。
佘男琛站在不远处,看着许不详绅士地拉开门,侧身让方潇先过,自己才跟上。他缓了口气,抬脚跟了进去。
人到齐后,周窑和万琳一同起身敬酒,众人举杯碰在一起,玻璃相撞的脆响混着笑闹声溢满包厢。
“祝周哥和嫂子恩恩爱爱!”
“新年快乐啊!”
“许哥生日快乐!”
大嘴猴和刀疤不知从哪学来的祝酒词,逗得满桌人笑。方潇坐在万琳身边,佘男琛挨着方潇,许不详扫了眼这排布,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就是来网吧兼职的小姑娘?”项叔没喝酒,随身带的紫砂壶正冒着热气,他倾身和许不详的杯子碰了碰。
许不详又瞥了眼——佘男琛正往方潇碗里夹红烧肉。“嗯,项叔,是她。”
“是个好姑娘,模样周正,又懂礼貌。”项叔的声音压得很低,那边刀疤和大嘴猴正灌周窑酒,这边倒安静,“你得加把劲啊。”
许不详笑了笑:“项叔,您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项叔故意板起脸,朝佘男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她旁边那小子,多殷勤。”
许不详没再接话,只是笑。项叔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多劝,只淡淡说:“人得珍惜当下,别等日后后悔。”
再看小情侣那边,周窑已经喝得上头。刀疤和大嘴猴见好就收,转头将目标对准了许不详。
“许哥,我敬你!”刀疤摇摇晃晃走过来,“这次期中考试,老刘都夸你进步了!咱兄弟干一个!”
“喝不了就别喝了。”许不详从桌下摸出一瓶牛奶,拧开递过去。
刀疤却不接,非要碰杯:“这不是跟许哥学的吗?得克服困难!”
这话一出,全桌目光都聚了过来。周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我这辈子……嗝……真没见过许哥这样,居然一节课没落……期中考试还进步了十名!”
“真的假的?许哥转性了?”大嘴猴瞪大了眼。
“那可不,”周窑打了个酒嗝,“直接从倒数第一冲到倒数第十!许哥,现在我是倒数第一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窑窑吗?”
“哈哈哈哈!”刀疤笑得差点掀翻桌子。
许不详:“……”
他不要面子的吗?
万琳赶紧拉周窑坐下,柔声劝着。方潇夹了一筷子凉拌笋丝慢慢嚼,耳朵却把这些话全听了进去——许不详居然开始发奋学习了?他似乎没必要如此,项叔待他如亲儿子,网吧的营生足够他安稳过活,犯不着费这劲。
一餐饭吃完,大嘴猴和刀疤跟着项叔,跌跌撞撞地走了。
方潇问万琳怎么办,万琳犹豫着说想开个房照顾周窑。
“你等着。”方潇说完,转身往角落去,回来时塞给她一个正方形小盒。
万琳一看就红了脸,瞥了眼枕在自己肩上的周窑,小声嘟囔:“干嘛呀这是……”
“你们会不会怎样、什么时候怎样,我不管。”方潇说得认真,“但琳琳,你得保护好自己。”
好友的严肃让万琳心头一暖,她用力点了点头。等扶着周窑走远,方潇也准备回学校——每次月假,她都留宿宿舍。
许不详走得晚了些。他很久没抽烟了,去厕所抽了半支,出来时正撞见佘男琛。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五官在头顶灯光下愈发清晰。大厅里还有学生在吃饭,猜拳声和女生的笑闹时不时飘过来,衬得两人间的沉默格外重。
许不详早察觉他的敌意。指尖还沾着点烟灰,他轻轻抖了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的创可贴,抬眼时,目光冷而傲。
佘男琛不得不承认,许不详确实像传闻中那样冷硬。眉骨上的疤没减损他的轮廓,反倒添了几分狠劲,比自己多了些说不清的张力。
无声的对峙里,他分明落了下风。
擦肩而过时,佘男琛终于开口,声音慢条斯理:“离方潇远点,你配不上她。”
许不详脚步一顿,抬眉看他,语气带着点嘲弄:“这就是你的底牌?”
佘男琛瞬间听懂了——若是方潇对他有意,自会主动疏远自己,轮不到他在这里不清不楚地宣示主权,用这种醋意十足却又无力的语气下命令。
拳头在身侧捏紧,佘男琛真想一拳挥上去。方潇那么好,漂亮又坚韧,未来该配个走在阳光下、能给她安稳的人,比如自己。而不是许不详这种被流言裹着、成绩差到考不上本科的人。
方潇绕着小路回宿舍,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放慢脚步细听,确定有人后猛地转身——夜色里,一个高大的轮廓立在那里。
“方潇。”他低低叫她。
语调平平,她却觉得这两个字亲得烫耳。黑夜里没人看得见她的脸红,她索性关了手电筒。
模糊中感觉他走到面前,还没开口,少年就递过一个长方形盒子。借着不知从哪反射来的微光,她看清了:一盒纯牛奶,还有个白色小盒,打开是解酒药。
“谢谢。”黑暗藏起了她的局促,她贪婪地仰头望他的脸。
今晚月亮躲在云后,倒让她敢肆无忌惮地看。他的眼睛很亮,深邃得像藏着星子。许不详也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那股名为“喜欢”的热流,在沉默里几乎要溢出来。
“想考哪所大学?”终是许不详先开了口,嗓子带着点酒后的醇厚,清甜的酒气喷过来,让只抿过一口酒的方潇都觉得晕乎乎的,像掉进了酒池。
“南大吧。”她拆开牛奶吸管,“噗”的一声,气被挤出来,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嗯。”少年轻应一声,没再多说。
方潇咬着吸管喝了口牛奶,问:“手怎么弄的?”
“揍了个惹我生气的人。”
“哦。”
“那些女生没再找你麻烦?”
“没了,两个转学了,胡音也不敢了。”
断断续续的对话里,藏着彼此这段时间的惦念。
“我送你一段?”许不详说完就往前走,腿长步子大,没几步就越过她,又慢慢放慢脚步等她跟上。
两人并肩走着,没话时,肩膀总不经意地碰到一起,手背也蹭了好几次,却没人敢先跨出那步。
从校外小路绕进学校后门时,放假的校园静得能听见蝉鸣。
“今年蝉叫得真早。”方潇盯着自己的帆布鞋,旁边是少年的白球鞋,鞋带松了点。她提醒了句,许不详弯腰系了个蝴蝶结。
站起来时,听见少女浅浅的笑。她的眼睛弯着,亮得像浸了水,比平时多了几分纯:“我想到个笑话。”
“嗯?”
两人继续往宿舍楼走,脚步都刻意放慢了。
“网上说的,”她憋着笑,“再能打的许哥,系鞋带也得用蝴蝶结。”
许不详看她眼里的光,也笑了:“那我学学老虎结?”
蝉鸣声里,两人的笑混在一起,轻得像风。
到了宿舍楼下,许不详叫住她的背影:“我们……算是朋友吗?”
“是好朋友。”方潇的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他笑了:“那好朋友,总得加个联系方式吧?”
方潇无奈地笑,拿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
上楼时,她点开他的头像——是很旧的□□默认头像,粗糙的像素感。朋友圈空空如也,一条动态都没有。
心里却像被什么填满了,甜得发胀。
拐过楼梯角时,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拽了过去。天旋地转间,她被按在墙上,一个带着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看清眼前是佘男琛的脸,她用力推开他,巴掌“啪”地甩在他右脸上——脆响惊得蝉鸣都停了。
方潇用力揉搓着嘴唇,不一会儿就红了。她气得浑身发颤,呼吸都带着抖。
“呵呵,方潇,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佘男琛没躲,脸上火辣辣的疼,眼里却闪着执拗的光。他早料到她会生气,甚至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可这个吻太好,软得像果冻,带着她身上的清香,让他忍不住回味。
少女背靠着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别人哭是浑浊的水流,她不是——泪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才凝成晶莹的一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你混蛋。”她捂着嘴,声音哽咽。想骂点更重的,像方强平时骂她的那些词,可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初吻没了。
佘男琛听着这声骂,竟觉得莫名舒畅。这才是真正的方潇,有血有肉,会哭会怒,不是那朵带刺的冷玫瑰,而是朵易碎的软花。
“我就是混蛋。”他往前逼近一步,热血冲上头顶,甚至想再锁住她的手,狠狠吻下去,“被混蛋看上,你怕吗,方潇?”
方潇看出他眼底的冲动,猛地从他臂下钻出去,跑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月假很快结束,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
家长会设在办公楼三楼的多媒体教室,家长们陆续入座。方潇站在楼下,频频往校门口望,终于看见项叔来了。
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腋下夹着公文包,看着像位温文尔雅的老知识分子。
“项叔,您这是……”方潇上上下下打量他,眼里满是惊讶。
项叔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笑道:“这套是当年跟你婶结婚时买的,第二次穿。没给你丢脸吧,丫头?”
方潇用力摇头——何止不丢脸,简直太长脸了。
她先前还在愁请家长的事,总不能再叫母亲来,上次那些话已经够僵了。犹豫着跟许不详在微信提了句,他当即拍脑袋:“这有什么难的?项叔啊!”
项叔一听就应了,他没孩子,许不详开家长会时从没机会去,如今能替成绩好的方潇去,只觉得光荣。
“要我陪您上去吗?”方潇怕他不熟路。
项叔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自己去就行。”
“这节是自习课,还是我带您上去吧。”方潇坚持着。
两人并肩往楼上走,从背后看,竟像对亲父女。项叔本就显年轻,正面瞧着也毫无违和感。
“学长,事情都安排好了。”一个小干事跑到盛廓身边汇报。
盛廓的视线还黏在楼梯口那对身影上,直到小干事说完,才敷衍地点了点头,眼底情绪不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