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空置很久了,等会儿我叫人来帮你把杂物清走,卫生就麻烦你自己打扫一下。”大嘴猴说着,带人往楼上走去。
“你的工作就是收银记账,会用电脑吧?”
方潇点头,“会。”
二楼大厅地面散落着烟头,茶几上搁着没喝完的饮料瓶和啤酒罐。共有三扇房门,大嘴猴将方潇带到最右边那扇,掏出钥匙打开。
灰尘扑面而来,大嘴猴扇了扇手,“除了收银,有空就把卫生搞一搞。我们这儿都是些粗人,一年也打扫不了几回。”
这是个杂物间。方潇捂着鼻子走进去,看得出已被粗略打扫过。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一个宽大的实木桌,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老物件:废弃的风扇、几台旧电脑。
把人带到,大嘴猴又找来水桶和抹布递给她:“拖把在楼下厕所,你先收拾着。”
“好的。”方潇将行李暂放在厅里,走进去开始擦拭。阳台上有水龙头,谢天谢地还能出水。
她刚找来扫帚清扫完地面和天花板,楼梯处便传来脚步声。
“许哥,我看那老六就是欠揍,下次看我不收拾他!”
“要不是许哥怕闹大,我早一拳……许哥……”刀疤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怔地盯着杂物房里的人。
周窑走在后面,抬手给了刀疤脑袋一下,“你他妈揍谁呢?”
这声音有点耳熟。方潇一回头,见三个男生立在门口,为首的正是许不详。右侧站着周窑,左侧是个面相凶悍的胖刀疤男。
距离上次见到许不详已有些时日,方潇手里还握着工具,一时有些无措。
少年依旧一身黑衣,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隔着门槛与她相望。他的脸颊似乎比上次见时更瘦削了些,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她清晰地在那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你谁啊?怎么跑二楼来了?”刀疤男作势要上前赶人。
眼前的少女上身只穿了件深绿色毛衣,笔直的双腿裹在深色长裤里,身形高挑纤瘦,曲线却分明。她半弯着腰,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这不是方潇吗?”周窑见过她两次,想起前几天大嘴猴提过招了个女生做会计。看这情形,还真是巧了!
“来做兼职?”许不详淡淡开口。
方潇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热络些:“我不知道你住这儿……”
少年打断她:“知道了。”
三人各怀心思地走向厅里,方潇一时不知如何自处。但眼下房间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只好弯下腰继续清扫。
门前很快又闪过两道身影,大概是他们下楼去了。
刀疤男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个烧水壶:“小姑娘,这个给你。冬天水凉,你这儿没热水。”
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接过壶道了谢。
“甭客气,许哥让拿的。”刀疤男粗着嗓子说完,挠挠头便进去将那些杂物一股脑儿搬走了。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床和桌子。
方潇花了两个小时将杂物间收拾妥当,搬进行李,铺好床铺,又把书本和零碎物品归置整齐。
整理好自己的小天地,她才去大厅收拾。瓷砖地上满是脏脚印,茶几上积着陈年污垢。她极有耐心,将顽固的污渍一一清除干净。
方潇注意到她住的杂物间隔壁还有一扇门,但没多想。或许是许不详的房间,或许不是——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
打扫完二楼,她又提着水桶下楼。今天上网的人更少,稀稀拉拉只有几个。擦桌子是来不及了,她只清扫了地面和收银台。
直起腰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她还没吃晚饭。
方潇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稍作休息,面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抬眼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着份打包好的食物映入眼帘。视线缓缓上移,是许不详。
许不详和周窑去吃了麻辣烫,临走时他打包了一份。周窑还笑问他是不是没吃饱,他面不改色地说是给网吧里的小姑娘带的。
小姑娘?这网吧里除了方潇,哪还有第二个?
周窑盯着他,眼神促狭:“许哥,你不会真看上这小姑娘了吧?我记得前阵子学校里传她是你马子,你后来怎么着来着……哦!想起来了,你一人揍了四个,硬是把人打服了。”
……
“趁热吃。”他将东西放下,转身上楼。方潇盯着那份麻辣烫,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模糊的背影。
麻辣烫分量很足。她中午吃得少,此刻胃里翻搅着酸水。揭开盖子,热气蒸腾而出。各种丸子和蔬菜,还有一份宽面。方潇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抓起筷子飞快地吃起来。
她真的饿极了。
中途许不详又下来一趟,朝她这边瞥了一眼。
他是去找周窑的。那家伙嚷嚷着要去市中心玩,钱包落在了二楼,让他送过去。
“许哥,真不去啊?”刀疤发动着摩托车,周窑坐在后面戴头盔,引擎轰鸣作响,“好多漂亮妹子呢。”
“不想去,你们玩吧。”
目送两人远去,许不详蹲在路边的树下,点了根烟,打火机在手里开开合合,反复把玩。他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想起伏在桌上狼吞虎咽的女生。她确实漂亮,在昏暗的网吧里白得晃眼,红润的唇边还沾着油渍,眼神却格外专注,吃东西时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像是暂时卸下了平日里的防备。
*
上班第一天,大嘴猴没让方潇熬夜。
她睡在陌生的环境,本以为会失眠,却一夜无梦。
睁眼是个艳阳天。方潇把被子抱到阳台晾晒,匆匆洗漱下楼,正巧碰见许不详上来。他把手里的小笼包塞给她。
方潇有瞬间的恍惚,少年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似一缕青烟掠过鼻尖。她唤了一声:“许不详。”
男生闻声回头,站在高她五级的台阶上俯视:“有事?”
“谢谢。”方潇不太熟练地笑了笑,“需要我帮你打扫房间吗?”
昨天的麻辣烫,今早的早餐,方潇不想欠人情,无论是感情还是物质。
“我房门没锁。”许不详说完,脚步未停。
方潇默默吃完早餐,坐到收银台前开始对账。花了一上午理清近五分之一的账目。她很聪明,遇到不懂就问大嘴猴,偶尔在他忙不过来时,也帮忙给顾客送餐。
一天下来,大嘴猴对这个勤快的小姑娘很是满意。卫生做得彻底,人又勤快。晚上他直接把工资换成现金递给她。方潇摸着那沓钱,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连深夜工作都更有干劲了。
账目理清后,她的工作变得简单许多,只需收银、送餐。有时卖剩的餐品,大嘴猴让她扔掉,她便留一份当夜宵。
一周过去,她对这份工作已得心应手。白天不忙时就补觉或看书做题。刀疤和大嘴猴会轮流和她换班,方潇因此有了不少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奇怪的是,她已经一周没见到许不详了。
方潇对许不详的感觉有些微妙。上次借他脱身的事,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还有他那些不经意间的照顾,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说许不详待她不同吧,除了那几次短暂的交集,他似乎对谁都那样。
她猛地意识到,脑子里竟萦绕着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计划里的思绪。她摇摇头,决定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这才想起该去打扫许不详的房间。刚来时对环境不熟,又怕贸然进去撞见他,就一直搁置着。和大嘴猴混熟后,得知另一间锁着的房是老板项叔的。
许不详的房间比她的略大,床是席梦思的,陈设极为简单。三件套是耐脏的灰色,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衣服。
她认真地将他房间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
许不详是去收租了。项叔有个朋友,在城中村有栋筒子楼,租客三教九流。总有些交不起房租又不肯搬的“老赖”,就需要许不详这样的人去“解决”。
有两户是硬骨头。其中一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老爷子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三个男生上门时,他抄着棍子堵在门口骂骂咧咧。
许不详朝屋里扫了一眼,墙壁斑驳,挂着蛛网,门一开,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面而来。
“操,这什么味儿,闻着想吐。”刀疤捏着鼻子,手里的铁棍晃了晃。
架势一摆开,老爷子佝偻的腰怎么也直不起来了。他握着棍子,横眉怒目,与客厅里的三人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副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躯体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们了!老婆子病着,我们实在……实在没钱交租了……”
三人循声望向卧室。床上果然躺着人,被子破旧,露出几处发黄的棉絮。简单的家具,墙角堆满塑料瓶。这家看起来确实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他们是来催收的凶神,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周窑和刀疤对视一眼,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搜寻值钱的东西。
床上的人摸索着拐杖,颤巍巍地下地,哭骂着他们是强盗、土匪,不得好死,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许不详坐在藤椅上,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嘲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十八层地狱什么样。有力气就接着骂。”
老爷子猛地朝他举起拐杖打来!许不详抬手一抓,用力一抽,将那细长的棍子扔到阳台,冷笑着:“省点力气照顾你那老伴儿吧。”
“你这挨千刀的强盗……你不得好死啊!”老爷子跌坐在地,嘴里喷出恶毒的诅咒。
许不详掏出一颗杨桃味的糖含进嘴里,感受着那股甜意蔓延。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这对老夫妇,他无需感到愧疚或抱歉。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踩着别人的尸骨向上,趟过血海,甚至在绝境中茹毛饮血……都没错。
刀疤和周窑翻出些零碎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台白色的ipad,看着挺新。
许不详收起长腿,拿过那台平板,指腹在屏保上划了几下,几步走到老爷子面前。
“这……这是我孙女的……唯一值钱的……求求你们……还给我……”老人绝望地哀求。
他俯视着年过半百的老人,看着那双枯槁的眼睛里盛满绝望。老婆子还在哭嚎。刀疤早已受不了这哭天抢地的动静,出去抽烟了。
男人眼神冰冷,与方才在沙发上的懒散判若两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肠怎能如此冷硬?
那是老两口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给孙女上网课的命根子啊!
恨意瞬间席卷了老人的全身。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孔,包裹着的却是一颗恶魔般的心!杀人诛心!
“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后半句被生生咽了回去——老爷子脚踝剧痛,一只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刀疤瞥了眼屋里。男人面无表情地站着,那蛮横的老头单膝跪地。紧接着,许哥又是一脚,踹得那老人半个身子都趴伏下去。
剧痛让老人浑身发颤,他死死瞪着许不详,眼神若能化为实质,此刻必是万箭穿心。
“还骂么?”许不详半蹲下去,与老人平视,声音冷得像冰,语速却慢条斯理,“骂一句,我踢一脚。”
“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经得起几脚。”
许不详不想再耗下去。他点了根烟,走到阳台,双手撑着栏杆放空。整间屋子充斥着哭嚎,吵得他脑仁疼。
楼道里路过的人看见门口蹲着的刀疤,被他一脸横肉吓得贴着墙根溜走。
周窑掏出打火机,在空中甩着玩:“许哥,今儿手有点软啊?”
往常哪次不是揍一顿,拿钱走人?今天在这家耗了大半个下午。
许不详用力摁灭烟头,随手弹在阳台角落。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沓钱,像扔垃圾似的撒在两位老人脸上。
纸币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小雪。
“许哥,你这……”刀疤惊得站起身。
周窑叼着烟,吐了口烟雾。
“医药费。”许不详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阳台上的周窑“啧”了一声,夹着烟跟出来。路过那对夫妻时,他脚步微顿,将烟灰弹落在散乱的纸币上,语气轻慢又似带着几分真诚:“出去打听打听,谁他妈催债只踹一脚腿,还给医药费的?”
这番话让老两口醍醐灌顶。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目光落在那沓钱和被完好放回沙发上的平板电脑上。
男主不是什么好人。
不要道德绑架我们家不详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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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只小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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