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嘉脸色变了又变,答案想都没想直接蹦了出来:“我拒绝。”
蛊雕暴躁起来,仰天长啸,搅得此处天翻地覆,而青嘉漠然不动,任凭周围落叶泥沙飞腾。
蛊雕停下来,怒气冲冲质问这个大胆的修士。千万年前,他也曾被人们制成画像,贴在门上以示尊敬。人们为他修缮祠堂,多少修士历尽艰辛就为了寻找他的踪迹。这小小的修士,竟对他说出如此狂妄之语!
蛊雕:凭什么?!
青嘉面不改色,理理凌乱的头发,老实巴交微笑道:“你是说我闲着找个活爹来伺候这事,应该答应吗?”
可吾是蛊雕!
这话让躁动的蛊雕停下来,发出瑟瑟的呜咽声:你觉得你有选择?
现在的她确实没有选择,在没有胜算的战斗前,青嘉从不挣扎,直接屈服:“那你杀了我吧。”
大不了重开,反正一年之后她不知会怎么被系统惩罚。
伍柳两人没走,在一旁看着青嘉和蛊雕的对峙,不知为何青嘉能和那凶兽|交流上。
柳荷照听不见蛊雕的心声,但听见青嘉这句话,急道:“师姐,不要!”
蛊雕充耳不闻,对眼前的青嘉好奇极了。这修士的态度,弄得他都自我怀疑了。
吾的侍从,是什么很贱的职位吗?吾通身,就是一片羽毛,对修士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况且,做吾的侍从,还会得到吾的庇佑……
蛊雕心里不满盘算着种种好处,不禁委屈起来,这修士凭什么拒绝他?
要不杀掉她……不行,难得出现一个能听懂吾说话的人。
这些心声落入青嘉耳边,她没说话。别人可能会同意,但青嘉绝不会。这家伙这么值钱,指不定惹来无尽的麻烦。
天色渐晚,蛊雕的暗红的瞳孔在暮色中,更加显眼。傲慢如他,做不出来强迫的事,可是他千百年来遇见的第一个会和他说话的人。
他从来没真正和人交流过。世人只要看到他这副模样,就会举起刀剑,满脸警惕,尽管他什么都没做过。可这世间,山川湖海,一切生灵,在他的眼里渐渐褪色,毫无趣味。
他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在凡人的眼里,叫作孤独。他看着那脆弱的凡人,建立起王国、城镇、集市,在方寸的土地之间,轻易建立起和别人的联系。他无比想走进那个人间,却又一次又一次被驱赶。
可是,他能幻化出世间任何形态,却化不出人形。
他不懂如何留下这个修士,只知道人与人之间有种羁绊,叫做主人和侍从。所以,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或许通过那个修士,他能够真正走进人间……
到如今,青嘉察觉到这蛊雕并没伤人的癖好。不过她也不想再听他叽里咕噜想什么,所以青嘉丢给柳荷照一个跑路的眼神,便直接越过蛊雕走了。
青嘉依旧礼貌:“借过。”
这一举逼得被丢下的蛊雕扇动翅膀,飞扬的乌黑羽毛将青嘉团团围住。最后羽毛散尽,青嘉发现她还活着。
柳荷照却注意到了异常,朝青嘉头顶看去:“师姐,簪子!”
青嘉伸手摸索,却发现她挽发的木簪,竟变成了一枝玄铁簪子,摸起来寒意逼人。青嘉想把他拔下来,均以失败告终。
别拔了。吾不想,你就取不下来。
青嘉放下手,不再白费力气。
你既不愿做侍从,吾不屑逼迫你。但吾会跟着你,直到你甘愿成为吾的侍从为止。
半晌,许是察觉到青嘉的憋屈,蛊雕委屈道:你还不高兴上了?以后得吾庇护,寻常修士可是休想动你。
青嘉不答话,心情是极郁闷的。
身边再添一位,麻烦家伙。
青嘉感觉自己的躺平生活离自己越来越远。
柳荷照见师姐神色郁郁,小心翼翼凑过来,安慰道:“师姐,你没事吧?”
青嘉摆摆手。
柳荷照指了指青嘉头上的铁簪,小声道:“那蛊雕,不会就在师姐头顶吧?”
好长一阵沉默后,青嘉最终还是点头。
柳荷照没再问,心里却瞬间对自家师姐肃然起敬。自古以来,大多妖兽桀骜不驯。修士收服妖兽的事,她也不是没听说过;但也知道,此间定是要费上不少艰难。有的修士常常死于妖兽手下,这事也屡见不鲜。
但是……
第一,那是蛊雕,不是寻常妖兽;第二,师姐就说了几句话,蛊雕就赖着不走了。这正常吗?
没等柳荷照消化完蛊雕的事,只听得一声重物坠地。两人齐刷刷望去,竟是伍辞绪倒在地上。
青嘉见状,低头静静凝望着。
原来是真的身负重伤了。
柳荷照看着青嘉,面色祈求:“师姐,带他回去疗伤吧。我都不知道,这家伙撑了一路。”
青嘉沉思不语。
柳荷照眼里染上急色:“师姐,你放心,他伤一好马上就走。再不济我就和他签生死契,绝不让他泄露逍遥门的位置。”
话都到这份上了,青嘉没法拒绝,替她从另一边搀扶起伍辞绪:“人是你带回来的,你去照顾他。”
柳荷照忙道:“那是自然。”
伍辞绪终是被带回了逍遥门疗伤。他在第二天醒来,似早有预料般,打量起逍遥门的一切。
这逍遥门从前在修仙界默默无闻,神出鬼没也就罢了。如今柳荷照入了逍遥门,一天嘴上还念叨个不停,他便要亲自来探下虚实。
所以昨日,伍辞绪不惜自损心神,为的便是能借此进逍遥门探查一二。
本以为是个龙潭虎穴,门内的人对师妹一阵哄骗。可这两天过去了,伍辞绪逛遍逍遥门下的群山,一个可疑人物都没瞧见。
准确的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自他来了之后,柳荷照就顺理成章地搬到了山脚下住,留他在山顶疗伤。伍辞绪彻底想明白了,这山顶就是个障眼法,逍遥门的核心根本就不在此处。
伍辞绪痛心于柳荷照对他的隐瞒,可还是担心逍遥门会对她不利。
所以今日,柳荷照来看他,和他聊了没一会就下山了。伍辞绪按下不表,却跟着她一道,看着人笑意吟吟地走进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院子。
果然如此,看来真正的逍遥门就藏在这个院子当中。
伍辞绪神情冷肃,推开了院子。
小院里,银杏树下,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周围还有几只小猫在玩闹。
伍辞绪走过去,一切预想的都没有发生。逍遥门中仅有的三个人,正团坐在一起,包饺子。
其中柳荷照在其中,弄得脸都花了,面容恬淡,岁月静好。看见他惊喜道:“你怎么下来啦?师姐说包饺子,还准备了你的份,我想着你受伤了,还打算煮好给你送上去呢?”
柳荷照信赖幸福的模样刺中他的心,伍辞绪生出愧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怎么能猜忌于她,甚至猜忌对她如此亲厚的师姐和门派。
柳荷照见伍辞绪没回应,接着道:“怎么了?伤还没好吗?”
伍辞绪嗓子有些干涩:“好差不多了,我来帮忙。”
柳荷照雀跃给伍辞绪抬了张小凳子:“好呀。”
一旁擀面的幽闲怕人尴尬,招呼道:“先洗个手,再来包。”
至于青嘉,现在对她来说,什么人来她的小院她都不奇怪了。青嘉将这样的无动于衷,总结为麻木。
倒是一旁的伍辞绪,在青嘉又包好一个完美饺子之际,庄重躬身抱拳,面带歉意。
“荷照于我而言,是我极其珍视之人。您如今是她的师姐,对她如此爱重,便也等同于我的师姐。此前对师姐多有不敬冒犯之处,伍某问心有愧,特此请求师姐责罚!”
青嘉闻言饺子皮都没拿稳,只见驻立的少年,身姿挺拔,坚毅坦荡。
每一世的伍辞绪,都会变成万流景仰的无量剑尊。他有足够自傲的底气,可却似高岭之花不可接近,唯一让他卸下心防的就是柳荷照了。然而两人在被岁月催着长大,终不复少年时的炙热,在各自的责任和突如其来的误会下渐行渐远。
青嘉六世的记忆里,伍辞绪继任太虚后,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日益沉毅寡言。而现在,这位青嘉从没真正了解过的少年,真挚坦诚,有敢于承担错误的勇气,又有不惧弥补的洒脱。
他为自己无端的猜忌羞愧,甚至不曾狡辩。
不愧是小说男主啊。
青嘉承认,在没遇见伍辞绪和柳荷照之前,小说中的男女主对她来说就是反复出现的纸片人。青嘉了解过无数次他们的命运,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他们是鲜活的人,思想和情感皆是真实,不是那书上字里行间的简短描述。
她在少年的一腔赤诚前自惭形秽,也为自己的轻率而愧疚。
青嘉蹲下去,动容道:“你怎知你对她而言,不是极其珍重之人?我是她的师姐,怎么能让她看重的人长跪不起呢?责罚更不可能。”
说完青嘉将伍辞绪拉起来,将少年推给有些红了眼眶着的柳荷照,吩咐道:“去,教他包饺子。”
不过推一把,顺手的事。
也算是还了之前对他们的不真诚。青嘉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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