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魔气对于无咎这个魔族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阻碍,反而会促进他的修为,或许能直进筑基大圆满。
可他们身在险中,在此地突破并非上选。
无咎一遍遍默念齐毓所授心决,魔血渐息,他半阖下眼,将探究之意深藏。齐毓此人……太奇怪了,一个世人眼中的正道中坚力量怎么会通晓与魔族相关的心决?
除非他特地去研究过、深挖过关于魔的一切,他为何如此?
显然无咎经历前段时间的波澜,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不再像之前那般咋咋呼呼地藏不住半点事。
少年之心气,消逝在转瞬之间。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
无咎的异样并未引起齐毓和韦双靖的注意,他们正考虑着下一个去处。
“小禾不在这里。”韦双靖笃定道。
他们都在这个林子里转了……数不清多少天,半点人迹都未曾寻到,许令禾不会在这。
齐毓低头瞥了眼手中罗盘,此处磁场混乱不堪,盘中指针一个劲儿的乱转,“说不准,这个秘境处处都怪异。”
无论再如何怪,如何险。
小师妹绝不能出事。
他抿着薄唇,眉头轻蹙,一双凤眸罕见地透出烦躁的意味,“海蜃秘境曾陨落众多高阶修士,因此被仙盟下令禁入,但并非没人从这里出去过。此秘境是天地自生,不可能是个死局,其中必有生路。”小师妹或许就在某处等着。
“下次要在小师妹……”
后面那句轻得韦双靖忍不住搓搓大耳,偏头问道:“什么?”嘟囔什么呢?
“…无事”齐毓垂眸淡然一笑,翻手收起罗盘,脚下踢出一颗石子,‘唤醒’意识又有些迷乱的无咎,“走了。”
嘶!无咎被砸了个正着,脑袋一缩,麻溜地拾起包袱跟上两人往更深处去的步伐。
韦双靖边走边在一张炮制干燥的鱼皮上画路线图,这样一是避免迷途,二也可大概摸清海蜃秘境的底细,万一以后倒霉又进了这鬼地方……呸!她才不会这么倒霉!
狐狸摇摇头,瞄到一旁在树上刻记号的傻大楞,狐眼一眯,上去就是一爪,压低嗓音喝道:“呆死了!就一句玄灵秘语,学了那么久都刻错!”说着便要将人推开,自己上手。
显露出半妖形态的少女伸出利爪,三下五除二便写好了。
走快了几步的齐毓闻声退回,只见韦双靖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等着无咎夸她。
只见那被掀开一层树皮的老树干上写着:“走…这往→”
齐毓张张口,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心道你也没写对!
不得不说,自师妹与他们分隔,他的总想刻薄几句的嘴瘾再也没有犯过了。
无咎倒也上道,对着歪歪扭扭的字也能夸出花来,什么“绝世天才”、“书法大家尚不能比”、“千金不换”等等,几乎不重样。
也算得上个本事。
偏生韦双靖吃软不吃硬,就吃这一套。面上还是一副‘不足为奇’的傲娇模样,身后的三条狐尾却是高高翘起,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齐毓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无奈一笑,出言催促道:“快些赶路,早点找到小师妹。”生要见人,死……不,不会的。
“好嘞!”
“遵命!”
————
极北前线,寒湾哨卡。
距离极北深处的魔渊约八百里,距壁娆仙子镇守之地约六百里。
凛冽的罡风卷着冰碴,抽打在简陋冰堡的法阵光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光幕明灭不定,显然能量供给不足。
冰堡内,玄灵宗协防小队队长赵锋看着手中那块灰扑扑、灵力驳杂的下品灵石,又掂了掂布袋里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辟谷丹,脸色铁青。
“妈的,打发叫花子呢!”旁边一个年轻修士忍不住啐了一口,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看看人家!”他指向远处风雪中巍峨矗立的仙盟主堡垒,那里法阵光华流转,稳固如山。
一白胖修士从外面跑进来,运功驱散周身冷气,狠狠搓了把脸,这才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开口:“妖族那边补给也不多,没借到多的高阶符。”
大家都默不作声,其实预料到了。自从吞日城之事后,妖族三大妖王也在极北防线中掺上一脚,如今跟仙盟的关系十分微妙,因此日子并不算好过。
加上近几月极北天气变化无常,各宗派补给进不来,物资都有些紧缺,仙盟所派的公用补给简直可以用粗制滥造形容!
赵锋敢说,他们自己人用的定然不是这种次品!
就在这时,一队身着十省宗附属徽记皮袄的修士,趾高气扬地踏雪而来,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故意释放出金丹期的威压,震得冰堡簌簌落雪。
“哟,玄灵宗的‘精锐’就住这破冰窟?”络腮胡嗤笑,“仙盟供着灵石丹药,不是让你们当缩头乌龟的!出来巡查!”
“我们奉命驻守此地,并未接到巡查指令!”赵锋强压怒火。
“指令?老子的话就是指令!”络腮胡蛮横地一挥手,一道试探性的火球砸在冰堡边缘,本就摇摇欲坠的冰墙塌了一角!
“欺人太甚!”年轻修士血气上涌,拔剑欲起。
眼看冲突爆发,一声冷喝穿透风雪:“住手!”
众人侧首望去,只见仙盟十五殿主成禀,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在一队气息沉凝的亲卫簇拥下出现。他目光扫过狼藉的冰堡和剑拔弩张的双方,眉头微蹙。
“韩彪,滋扰防区,破坏工事,该当何罪?”成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络腮胡韩彪气势一窒,连忙躬身:“殿主息怒!属下只是…只是督促协防道友勤勉…”
“够了!”成禀打断他,转向赵锋,“赵队长,受惊了。韩彪行为不当,罚没其小队三日补给,补偿贵部。非常时期,当以大局为重,同心御魔,些许摩擦,望双方克制忍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锋手中的劣质灵石,却最终移开,“若再有无端生事,扰乱防务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说罢,不再看双方反应,带着亲卫转身没入风雪,仿佛只是平息了一场微不足道的纷争。
赵锋攥紧了手中冰冷的劣质灵石,“传讯钱师兄。”他语气极沉。
“好。”
极北之地的纠纷刚歇,吞日城边缘,一场紧张的对峙又起。
黑水村是离吞日城最近的村落,关于“阎罗女”的传闻也出自此处。
一身白底赤金法袍的镜澜立在某处废墟前,脚尖轻碾一块碳化的块状物,不过轻轻施力,便碾了个粉碎。
形状不像人骨,大小不似兽骨,更不同于妖骨有显眼的色彩,却又极其难以焚烧,魔骨么?
他抬头复又看向这处废墟,这里原是一处客栈,是这附近人流来往最大的地方。初初勘察的时候,只得了个“背着双剑的阎罗女”的消息,世人对此生出诸多猜测。
但很显然那是他们玄灵宗的弟子,那个……独特的孩子。幸而她入门晚,未曾露过面。
可不过半年时间,这个村子便被夷为平地,荡然无存。望墟界人人自危,分明在极北加强驻军,为何还会有魔?若是当初那群魔躲在望墟界,那又能藏到哪儿呢?
“镜澜真君好兴致,竟一人在此处赏景!”一道公鸭嗓从身后传来,一步步来接近镜澜真君,但听不见半点脚步声。
镜澜面色如常,也不回头看向来人,只讥诮道:“不知在韩长老眼中,这算什么景?”眼前是断壁残垣,散发着尸体的腐臭和未知焦香,赏的是炼狱之景么?
来人在镜澜身侧站定,长眉白须,天生一副笑眯眯的佛陀像,“这我就不知道了,韩某偶然路过此地见真君的风姿便觉得眼熟,果真没猜错!”
韩嵩嬴,韩家三长老,土灵根元婴中期,以“笑面佛”闻名,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百年前这老头寿元将近,不知从何处得了机缘,竟突破了元婴初期的桎梏,又能在世上多喘点时日的气。
他出现在这刚被“魔患”夷平之地,绝非偶然。
“韩长老谬赞。”镜澜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倒是韩长老,好巧。这荒村野地,尸骸未寒,魔气犹存,您老倒是雅兴不浅,不惧魔气侵扰么?”他微微侧首,眼风似不经意地扫过韩嵩嬴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魔气?”韩嵩嬴笑容不变,抚着长须浅笑,“真君说笑了。些许残秽,岂能近得了韩某的身?倒是真君您,孤身在此勘察,深入险境,这份为天下苍生之心,着实令韩某敬佩啊。”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只是…此地凶险,真君还需保重贵体才是。万一…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被什么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视线从韩嵩嬴炸开的眼尾皱纹移开,镜澜忽而想起神识空间内的石头,他方才从焦土中拾起,非金非石,带着微弱火抗性,倒是跟韩家某处灵矿伴生矿的特质相似。
紧接着又联想起前几日他徒儿灵越的传讯,镜澜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只淡淡道:“劳韩长老挂心。本座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倒是听闻贵府在西岭的灵矿近日颇不太平?矿工怠工,怨声载道?韩长老不去坐镇安抚,不去族学任教,反倒有闲情逸致来这荒僻之地。这份从容,当是本座佩服你才是!”
他话音落下,不再看韩嵩嬴瞬间微僵又迅速恢复的笑脸,袍袖一拂,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散在风里:“人心鬼蜮,有时比魔气…更需提防。告辞。”
韩嵩嬴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沉下,望着镜澜消失在废墟尽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西岭灵矿…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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