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紫禁城的角楼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唯有太和殿前的两排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灯罩,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踩着朝靴踏过湿漉漉的地面,衣摆摩擦声与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的蚊蚋振翅。
陆寒枝走在武将队列里,玄色朝服上的麒麟纹在宫灯下泛着暗金光泽。他习惯性地扫了眼文官队伍的首列——那里本该有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偶尔站着,也总能让他在冗长的朝会里分神看上两眼。可如今空着的位置,像块被挖走的拼图,硌得他心里发慌。
“陆大人,在看什么?”身旁的镇国将军拍了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莫不是在想檐公子?陛下特许他不必上朝,专心操练禁军,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羡慕不来啊。”
陆寒枝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恩宠是他应得的,只是这京中不太平,他一个人在营里,总叫人放心不下。”
话音刚落,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划破晨雾:“陛下驾到——”
百官齐刷刷跪地行礼,明黄色的龙袍裹挟着一股威严气息,从殿内缓步走出。皇帝落座龙椅,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后停在陆寒枝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笑意:“陆爱卿,昨日檐长生递来的禁军操练章程,朕看了,条理清晰,法子新鲜,倒是个练兵的好手。”
陆寒枝心中一松,俯身应道:“陛下慧眼,檐长生虽无官职在身,却对兵法战术颇有研究,交由他操练禁军,必能事半功倍。”
“哦?”皇帝挑眉,指尖叩了叩龙椅扶手,“朕听说,他近日在营中搞了个‘红蓝对抗’,让士兵分作两队模拟对战,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陆寒枝如实回禀,“他说寻常操练多是摆阵走形式,不如真刀真枪对抗来得实在,既能练反应,又能验战术,这几日禁军士气倒是高涨了不少。”
皇帝闻言大笑:“好一个‘真刀真枪’!朕倒要看看,他能把朕的禁军练出什么模样。下月围猎,让他带着操练后的禁军护驾,也让文武百官瞧瞧,咱们的兵,可不是花架子。”
朝会的议题很快转到边防事务上,北方匈奴蠢蠢欲动,兵部递上奏折,请求增派兵力驻守雁门关。陆寒枝作为负责边防的将领,自然成了焦点,他提出的“以守为攻,分化瓦解”策略,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却也引来了户部尚书的反对——增兵意味着增饷,国库本就吃紧,户部实在难以支撑。
两方争执不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跪地高呼:“陛下!不好了!禁军大营那边……那边出事了!”
陆寒枝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营、营里的士兵……在‘红蓝对抗’时起了冲突,听说……听说有人动了真家伙,还伤了人!”
“胡闹!”皇帝拍案而起,龙颜大怒,“檐长生是怎么管的兵?传朕旨意,即刻召他进宫!”
陆寒枝哪里等得及传旨,不等皇帝话音落下,便急声道:“陛下,臣请旨即刻前往禁军大营查看情况,若真有失职之处,臣愿与檐长生一同领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挥了挥手:“去吧,务必查清楚事情原委,若有人故意滋事,绝不轻饶!”
陆寒枝谢恩后,几乎是一路疾奔出皇宫,翻身上马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太清楚檐长生的性子,那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带着股执拗,练兵时更是一丝不苟,绝不可能允许士兵在对抗中动真家伙——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快马加鞭赶到禁军大营时,营门口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士兵,远远就能听到营内传来的争吵声。陆寒枝翻身下马,推开人群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檐长生站在演武场中央,一身玄色劲装沾了些尘土,脸上却依旧平静,只是眉头微微蹙着。
他对面站着个满脸怒容的校尉,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刀,正指着檐长生怒斥:“檐公子!你这是什么道理?对抗演练本就该点到为止,他却下死手伤我兄弟,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绝不罢休!”
檐长生身旁,一个年轻士兵捂着胳膊,伤口还在渗血,却梗着脖子道:“校尉!是你先动手偷袭,我只是正当防卫!”
“你胡说!”校尉怒喝一声,就要上前动手,却被陆寒枝一把拽住了胳膊。
“住手!”陆寒枝的声音冷得像冰,“陛下已经知道此事,若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校尉见是陆寒枝,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是不服气地嚷嚷:“陆大人,您来评评理!今日演练,我与他分属红蓝两队,本是模拟对战,他却突然拔刀砍我,若不是我躲得快,这条胳膊早就没了!”
“我没有!”受伤的士兵急得眼眶发红,“是他先暗箭伤人,用石子打我的后脑,我一时情急才拔刀自卫,根本没想伤他!”
两人各执一词,周围的士兵也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陆寒枝看向檐长生,眼神里带着询问。
檐长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演武场边,弯腰捡起一枚沾着泥土的石子,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方才演练时,红队驻守此处,蓝队从西侧进攻。这位校尉是蓝队头领,却没按战术行事,反而绕到红队后方,用石子偷袭红队士兵的后脑——这枚石子,就是从那棵树下捡到的,上面还留着他的指印。”
说着,他又看向受伤的士兵:“你虽属正当防卫,却不该拔刀伤人,演练用的木刀足够制敌,何必动真家伙?”
受伤的士兵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当时以为他要杀我,一时慌了神……”
陆寒枝瞬间明白了大半,他盯着那校尉,语气冰冷:“你为何要违背战术,偷袭士兵?”
校尉脸色一白,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想快点赢……”
“是吗?”檐长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锐利,“可我听说,你昨日见过秦书砚?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营中滋事?”
校尉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受人指使。
陆寒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校尉的衣领:“说!秦书砚让你做什么?他是不是想故意搅乱禁军大营,破坏操练?”
校尉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隐瞒,哆哆嗦嗦道:“是……是秦公子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他说只要我能让檐公子在练兵时出岔子,让陛下对他失望,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能帮我升职……”
“混账东西!”陆寒枝气得一拳砸在他脸上,校尉顿时鼻血直流,瘫倒在地。
周围的士兵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场冲突竟然是秦书砚在背后搞鬼。檐长生看着地上的校尉,眼神沉了沉——他原以为秦书砚只是对自己有情愫,最多是和陆寒枝争风吃醋,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把手伸到禁军大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破坏操练,甚至不惜让士兵受伤。
“把他押下去,交给刑部审讯!”陆寒枝厉声吩咐身旁的侍卫,又转头看向檐长生,语气里满是愧疚,“是我不好,没能早点提防他,让你受了委屈。”
檐长生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是我太小看他了。他既然能做出这种事,以后怕是还有更阴狠的手段,我们得小心应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禀报:“陆大人,檐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要召两位即刻进宫!”
陆寒枝和檐长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秦书砚在背后搞鬼,皇帝已经知道了冲突之事,这一去,怕是少不了一场风波。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袍,并肩走出禁军大营。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他们心头的阴霾。
宫道上的石板被阳光晒得温热,陆寒枝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檐长生,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别担心。”陆寒枝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檐长生抬头看他,笑了笑:“我不担心,只是觉得,这场戏,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从容,一丝坚定,仿佛无论前方有多少暗流涌动,他都能从容应对。
陆寒枝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他知道,檐长生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菟丝花,他有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能和他一起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
两人并肩走进紫禁城,阳光透过宫殿的飞檐,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双紧紧相依的翅膀,即将迎接未知的挑战。而远在客栈里的秦书砚,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檐长生的心,还有能与陆寒枝抗衡的资本。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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