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现在应该叫乌厄了。
它醒来就知道自己成为了乌厄。
这成为既定事实,如同锚点,直直插在小蛇的脑内。
就像奴隶被主人烙下名姓,它也被印下了深入骨髓的标记,一觉醒来,乌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迎来了什么。
前身,他受到神眷顾,拥有疏导狂乱情绪的能力,是神的祭品。在19岁生日这天,他如约被献祭了,失去了人身,失去了古老家族的荣耀名姓,失去了名门望族的高贵血统。
明明是很不讲道理的,但它没有其他想法。
“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乌厄在心里嘀咕,“谁让我只是个祭品,只是条小蛇呢?”
蛇记得很清楚,睡过去之前,它又见到了那个吓蛇的怪鸟,丑死了,玷污蛇的美学。
不知道现在哪儿去了。
还碰上了巨人,先一个,后面又来一个。都是人形,一男一女,和它原身相同。
乌厄觉得别人大,是因为它变小了。
它在罩子里听不清两人说话,但有件事很确定,那就是语言不通。
巨人间的交谈吐字清晰,韵律悠长,和原住民不一样……它那边的人,大家忙着□□,说话是很蛇急的。
全程它只听懂一个“蛇”字。即蛇神唯一的名讳。
它想它终于见到神了,啊,还是位女神……她的声线优美,想来容貌和姿态也是极优雅的,她点出自己的身份,意在向它表露自我身份之尊贵。
乌厄很想仔细凝望神的面孔,可蛇视力太差,根本看不清。
它环顾周边。
乌厄晕过来晕过去,场所一换再换,这回来到一只对它而言过于宽敞的箱笼。
箱笼内里铺满柔软的木屑,不远处是造景,包括被深绿苔藓包裹着的石头,中空的枯木,边角还有只老鼠模样的玩具,捏捏会叫的。
定时定点喂水供食,日常有人清理住所,安逸极了。
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场景,不再是孤身一蛇。这次它不再被关起来。
乌厄有点喜欢这里了。
第一天,那个睫毛很长的冷淡眼睛提着它的巢穴去晒太阳。
乌厄喜欢暖洋洋,就把自己摊平,热了再卷起来。
冷淡眼睛很聪明,见蛇一卷,知道它是乏了,这时箱笼被拎起晃荡,像个小轿子给蛇抬回去。
它喜欢聪明人!
它当然知道这个人不是神。
神很忙,怎么会纡尊降贵来照料小蛇,而且那天,这个人一直是低着头对另一位说话。神怎么会低头。
何况,胆敢直呼神之名的也只有神自己,那是一种证明其神力的威慑呀。
不过就这样,小蛇也对他很满意就是了。作为祭品,它习惯了被伺候,有眼力见的仆人谁不喜欢?
这几天,乌厄过足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无聊了再去卷卷玩具。小老鼠唧唧叫,缠紧了会发出漏气的响儿,很有意思。
没事儿再吃一吃自己,吞尾巴,套成圈儿,然后被冷淡眼睛掐住,抽出。
它故意的好不好,它又不笨,只是闲着玩儿。
乌厄打了个哈欠。
其实做人还是有好处的。人能做的动作多,手脚很灵活。
此刻它背上有一块抓心挠肝,挠不到好烦。不做人的坏处。
箱笼的造景里,有根平放的枯木。乌厄尾部裹紧树干固定,前半身搓澡似的上下磨蹭。舒服。
蛇舒出一口气,转头时,发现上方有一双眼睛。
吓蛇一跳。
这样的时刻很多,通常在它吃饭、喝水、游戏时出现,等等,这样说岂不是时时刻刻。
头顶这个冷淡眼睛,没事儿拿个小本子,能对着它坐一整天,一边看,一边在本上写写画画。
果然,神赐予自己的仆人,也很为这副身躯着迷吧?瞧这闪着智慧光芒的蛇眼,光滑的身体,洁白雪亮的鳞片,强有力的尾部……
谁会不喜欢小蛇呢?
但乌厄现在有点不爽。应当由别人来服侍,冷淡眼睛不想摸摸它吗?摸了就不痒了。何况挠痒痒这种事很不雅,男仆一定会小瞧了它——
人依旧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睫毛浓密到繁乱的地步,两汪清潭般的眸子散着寒气,因色差显出极致的秾丽。
没有感情的注目,两捧泉水的投注。他看它像死物,他亦是死物。
乌厄好想眨眼睛,好避开这份锐利,又想去他眼睛里游一游。
-
文有一本笔记,主要是工作,这几日多出许多有关小蛇的记录,除去王伟教他的,补充了不少自己的见闻。
“胆大”、“贪睡”、“喜欢阳光”。
……等等。
闲暇之余文去箱笼上方观察。蛇偶尔醒着,能被手指晃动引来,探探他的指尖,发现咬不动,弃如敝履地离开。
看来他太硬了,不是很好吃。
文在笔记中补上,“会咬人。”
蛇不爱喝水。他远程咨询王伟,得知可以手动去灌,于是滴一点清水到它吻部。
顶着个小水珠,蛇脸呆呆的,嘴闭紧了也还有个“o”形小孔。“o”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是在吮吸水滴。
蛇进食也很有意思,吞咽稍大的食物极慢,要一点点没入体内,甚至会将躯壳撑得梗出一块,片刻再看凸起便已消失。
竟能吞下那么大的东西……一切都很新鲜。
它不太亲人,但也不怕人,而且十分安静,兴许是没有发声器官的缘故,不像外头那辆聒噪,很合文的心意。
是个很值得豢养的宠物。
理智上文无法理解这样的条状物形态,仍不由自主被吸引。他已经很久没有对某些事物过分关注。
假如文知道蛇有类人的思考,又够忙活一阵了。
他全程观看,记下这一神奇的举动,文字辅以绘画,详细记载了蛇蛇搓痒。
日后王伟称这本笔记为小蛇大事记。
“xx纪x日xx时x分,蛇第一次在空心木上缠绕剐蹭,动作较激烈,或为该物种的捕猎本能?”
并不可笑,这对彼时的文来说是非常新奇,闻所未闻的。
他有很多疑问等着请教,不知王伟是否有空。
三轮天时过去,这一日醒来,乌厄发觉了些许不同。冷淡眼睛明显要带着它外出的样子,先是打包好箱笼,随后人的大手往顶上一盖——
在兴奋中,乌厄连带着巢被放置进一个异空间。它在箱壁上,向外攀看,又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漆黑。
和之前在平原里一样。又被收起来,又被抛弃了。
是大蛇之神降下了什么启示吗?
它呆呆地伏在地上,好安静,游去挤一下玩具,小老鼠吧唧叫一声。没意思。
难道祭品就得过这样的日子?乌厄有点气馁,接受了这样的结果。能怎么办,它一直以来就只能接受。
蛇应该没有泪腺吧?
正当伤感之时,乌厄突然瞧见一缕萤火般的绿光,像深海中的夜航船,而它是被遗忘在孤岛上的旅人。
它兴奋起来,伸头探看。是个玻璃罐,漂流瓶般在黑暗中淌动着,里头……是它很讨厌的那个绿色大鸟。
乌厄:……
鸟活得不错,好像不会累,永远在扇动翅膀。它所在的罐子里有半块腐肉,但它看也不看,毛脸对着自己,复眼折出怪异的红光。
小蛇周身一炸,又退回去了,觉得人家过得不如它。自己好歹有房呢。
它自己窝了会儿,觉得很无趣。
仆人……冷淡眼睛呢……他现在很想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了,瞳色淡淡的,睫毛很长,没有起伏,但一直有看着自己。
低落中,听见一阵咕叽涌动的声响。
一颗满是睫毛的毛茸茸眼睛在上方眨动,对上它,弯了一下,又哗啦如污水般流走了。
怎么还笑的。
乌厄从来没见冷淡眼睛笑过啊,觉得对方也真是的,要看为什么不把自己拿出去看?这样监督吓唬自己,好在那种可怕的孤寂感很快消散了。
它放心地睡了一觉。
醒来,世界一片光亮,它被捧在人的掌心。
虽然蛇没有眼泪,也快喜极而泣了。乌厄不受控制,把人的手腕缠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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