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去,月亮表面的粉色又深了一层,像抹了胭脂的伤口。
“这儿肯定有结界,”她说道,意外发现自己的嗓音清楚了不少,“那些妖怪肯定是想闯进来。”
话音未落,那片晶石再度亮起,绕着她流转闪烁,莹莹光辉将她笼罩。
她感到气力恢复不少,撑身在倾斜的船底坐稳。晶石如影随形,始终环绕不散。
“你看到了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晶石,问祝渊。
祝渊端详了一会,终于看清她眼中迸发出的光芒。
无数的光线从她眼中涌出,宛如正午日光从密窗缝隙穿刺而出,照得前方水面一片透亮。
“看到了。”他答,虽觉她此刻模样诡异,终究没点破
“我真服了你,你都不怕死的吗?”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少根筋。
他本想说“我不会死”,但思忖片刻,怕又惹恼她,只委婉:“这里并非真实世界,我应该死不了。”
“我当然知道不是真实世界,这里是结界中的幻境,但幻境也会死人!”
他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不知道这里是你的识海?”
渠离一惊:“你呼……”“说什么”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晶石缺口骤然再现。
虽然被祝渊的话分散了心神,但她这次反应极快,汇聚法力直击缺口。
黑气果然止住蔓延,却反将她的手掌牢牢吸住。
那吸力不像水也不似风,倒像有只无形的手钩住她的指掌。
她急抬另一手欲助,黑气却猛地反向一撞,将整个人从船上撞翻下去!
晶石应声碎散,几只妖怪从黑洞中跃出,跳上船板,朝她咧出诡异笑容。
“你先走!”她朝祝渊喊道,挥手朝船只虚虚一掀,便将那几只妖物全部扫落水中。
那几个妖怪在水中浮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此时她才看清:一个羊角人身、一个四臂猪脸,还有一个三头,全都是被困在哭碑结界之后的妖物。
这么多妖同时现世,怕是哭碑结界已破。
事到临头,她仍想争取全身而退,最好能赶紧从此处脱身,查验哭碑到底如何了。
于是,她放缓语气商量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若有冒犯,也只是为了救人。”
一直缠绕晃动的三头蛇听了这话,三只头都朝她虚势一冲,张开了血盆大口,以表示愤怒和反对。
她又道:“我不想动手,是因为君子有道,不能恃强凌弱。”
“胡说八道!”羊角人尖声打断,“莫以为我们会信!”
“会说话啊。”她稍稍宽了宽心,决定先用花言巧语哄着,“会说话就好,你们有什么诉求?说来听听?”
四臂猪脸哼唧一声正要开口,三头蛇立刻拦上前:“休听她胡说!她在骗你!”
“我没有诓你们。”她言辞恳切,“你们怎么从哭碑越到人间里了?妖气四溢,很快会有高人来把你们抓回去的!我们灵光派跟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保不齐有人……”
三个妖怪同时惊问:“你是灵光派的人?”
她不小心透露了身份,心中暗暗惨叫,面上却强装镇定,继续恐吓:“保不齐有人将你们捉走,放到葫芦里炼丹,或者献给皇帝玩赏。”
后边都是她胡诌的,因为一时乱了阵脚。
没想到这几只妖真的信了,互相嘀咕起来:“怎么?今日我等也能用来炼丹了?”
“玩赏是什么?是咱们玩皇帝吗?”
“你说炼的那个丹可不可以让我们飞升快一点?”
趁敌妖混乱的当头,她急忙移目寻找祝渊,可目力所及之处,都不见他的踪影。
她心下顿沉:糟了!莫非还有别的妖,将他掳走了?
正要飞身去找,对面妖怪七嘴八舌的似乎已商量出结果,由羊角人率先发话:“别以为我们在你的神识里,你就能轻易地糊弄我们!”
她一听这话,竟然跟祝渊说的一致,这儿真的是她的神识?所以这片湖水,不是真的湖水?
脑袋瓜子乱成一团,但她面上不露怯,反而微笑着,胸有成竹地接了茬:“既然在我的神识里,那你们岂不任我拿捏?”
三妖这次未再交换眼神。四臂猪脸哼唧一声,竟带了几分讨好:“我们不打算出去,借你神识飞升,正是我等的打算。”
三头蛇一颗头扭回打量猪脸,赞道:“猪哥,似乎真有效,你现在跟这丫头越长越像了!”
羊角人面也凑近端详,“妙极妙极,猪老弟竟有了几分人样。”
四臂猪脸涨红了肥脸,不好意思地回敬道:“你、你们也变了不少!”
几步外的渠离听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声调也陡得拔高,撒开步子就朝它们扑过去,指鼻就骂:“像我??你眼睛被猪油糊了?!也不瞧瞧你自己那挫样!就在我这住上一万年,你也还是头猪!猪,就只配撅着臀拱泥,懂吗!”
三头蛇的三个脑袋冲过来,还未呲牙,她便手指一抬抢先痛斥:“你别开口,我不知道看哪个脑袋!”
三头蛇被噎得无力反击,她乘胜追击,转向羊角人面:“你们不请自来,征求过我的同意了吗?就这等觉悟,想飞升成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言语不是妖怪的长项,三个妖怪给她骂得毫无反击之力。
四臂猪脸倒是先抓住了“要害”,呵呵地舔着脸问:“这么说,仙女是愿意提点我们了?”
三头蛇用一只脑袋撞它:“她是在骂我们!”
她沉下脸,懒得再多费唇舌:“我现在就送你们出去。”
此言一出,三妖顿时四散,嚷嚷着:“不走。”“不走。”“好不容易进来的!”
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妖影也不见了。
她怒火中烧,当即掌心蓄力,朝半空一抓一拽,硬生生将四臂猪脸与羊角人面从黑暗中拖出,定在眼前。随后单手再挥,这次竟将三头蛇与祝渊一同拉了出来。
迅速控住三妖,她将祝渊拉到一旁,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刚才怎么说是在我的神识之中?”
他答:“你一睡着,这儿就开始做梦。”
“什么?哪儿?”她环视了一圈左右。
“天是灰白色的,上面有你的幻影。”
她脸色微变,主要是担心这对话的走向,尽管如此,还是硬着头皮问:“什么幻影?我在做什么?”
他思忖片刻,才道:“你缩得很小,又黑又瘦,好像在拖拽某物,那东西很重,你拉不动,然后哭了。”
略顿一息,他又修正了一句,“你也不是哭,是发出了驴叫般的声响。”
她抽了抽嘴角,反问:“你怎么确定是我的梦?是你自己眼花加耳背了吧?”
他望着她,目光毫无闪烁,“因为你睡着了还说,‘我拉得动,我比驴能干,不要卖了我。’”
她一听,顿时明了。
这是她常做的一个梦,刚才有没有做不记得了,但是以前每次濒临崩溃之际,确实都会做这个梦。
那年她还小,家里逢年节时会卖豆腐,还养着一头驴。
但有一天她拉驴上山,那头驴从山坡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再也不能拉磨了。
渠老八气得把她揍了一顿,渠尤氏还说要马上把她卖了。
当然,渠尤氏的原话不是真的要卖了她,而是想趁着姐姐渠秀儿刚嫁给杜家村的里正,把自己也添过去。
反正那些天之前,刚有走江湖的卜算子路过渠家村,在树荫下歇脚时正巧见了渠离,跟渠老八讨了口水,便送了个她“此生必嫁夜叉”的断言。
万幸后来元灵子收她为徒,这辈子才逃脱了嫁作夜叉妻的诅咒。
可每当在灵光派受挫,她总梦见自己变回幼时,在院中替驴拉磨。
姐姐渠秀儿在一旁拿着鞭子,一下一下地往地上劈。
她还没哭,渠秀儿倒是泪水涟涟,还说:“小果核,那杜仲文就是这样打我的,他自己在外面偷腥,不准我过问半句,一跟他红脸,他就抽出鞭子打我!你切记,千万不要嫁人!”
可是说白了,她并不知道姐夫是不是真的打姐姐,现实中,渠秀儿从来没有说过这番话。
如果没跟那三个妖怪打交道,她或许不会相信祝渊的话。
但是连三个妖怪都指认了这是她的神识,她不得不信。
于是她按下不服,不耻下问向他求教:“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祝渊静了片刻,目光落在水面上,像是在看水下某处别人看不见的痕迹,继而抬起眼,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我想那个磨,真的很重。”
渠离一怔,心头蓦地窜起被窥破又被点评的羞恼。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那点火星还没来得及烧起来就熄了下去。
“水浅了。”他伸手指了指四周。
她这才意识到湖水不知何时已只漫到膝下,而自己竟浑然未觉。
“是不是想到如今的我也可以拉磨了,水就退一点?”他说得有些慢,像在努力把模糊的感知变成确切的词句,“但念头一转到幼时的自己……我们就又回来了。”
他顿了顿,最终只是望向她,眼神里没有探究,也没有怜悯,就像只是看着她今日束发的带子是什么颜色。
“长大了,就不需要拉磨了吧?”他说道,声音不高,却像湖水一样将她轻轻环住,“因为要面对敌人了。”
夜空沉寂,水波微晃。他站在那里,并不是指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而只是平静地告诉她,他看见了她藏着的事,确实很重要,但到底过去了。
终于上榜了,吭哧吭哧更了五章,结果没溅起多少水花,嗯,这下写得不好也没有人告诉我了。
周四没榜的话,下周再更吧,需要点时间缓一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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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循环的尽头是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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