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大声喊他,问他是不是走错路了。可她连嘴都张不开。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念:“别往上走了,回来,我在这儿。”
然后她居然听见他回答:“好在没飞远。”
没头没脑,难以理解。
又见他身形一沉,“扑通”一声单膝跪进雪里。但很快,手撑着膝盖又站了起来。
这时她才看清,雪已经埋到他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得费好大劲把腿拔出来。
地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隆声,可地面却纹丝不动。
她抬头往山顶一看,那片红色开始蔓延了,带着翻滚的雾气往下涌。
她预感到那片红色的、滚血一样流淌的东西会把他吞噬。
二话不说,她立刻掐诀念了个“回”字。眨眼间,就闪到了雪山上,落在他身边。
可他压根没看见她,哪怕她摔得这么狼狈,他连头都没侧一下。
他继续往上走,但她的出现搅动了积雪。山顶传来崩塌的轰响,一股热浪穿透她的身体,直接把祝渊掀翻在地。
同时,山顶的红色像决堤洪水般冲下来。
再回头看祝渊,他居然又爬起来了,用手挡在额前,低着头、弓着背,一步一步继续往上走。
“祝渊!”她扯着嗓子喊,“你疯了吗?!”
伸手去拉,十指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身影已经在热浪里弯曲成水中的魅影一般,可他的脚步没有半点犹豫。
“为什么还要往上走!”她冲到他身边,又栽倒在雪里,只得声嘶力竭地喊,“下山!快下山!”
他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也听不见他的话了,雪花扑打在他脸上,他双眼紧盯着前方,目光像燃着的火炬,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在念叨什么。
很快,雪花变成了灰烬。她扭头一看,血色已经淹没了山头,正朝他们涌来。
漫天飞灰遮天蔽日,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狂风卷起,祝渊却还在固执地往前走。
说时迟,那时快,倾泻而下的红已经淹到他们脚边。她感觉像有无数只手抓住她的脚,根本动弹不得。
再看祝渊,只见他的双脚燃起熊熊火焰,火舌缠上膝盖,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仍在前行。
这反应太过异常,反而让她觉得他可能真的不痛。
她忽地冷静下来,深水能退,高山能平,这岩浆肯定也能消失。
她闭上眼睛,心中凝聚起意念,要令这雪山变作草地,令这红海化作夕阳。
可这次,还是失败了。
草芽刚浮现,所有青翠立刻枯槁成死白;夕阳刚一冒头,就沉重地坠落下来,金光化作灼人的红海。
灼烧的剧痛从脚底窜上来,她痛得猛地睁眼,双脚已被火焰吞没,烧得比祝渊还旺。
再抬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已经走到了山顶。
确切地说,他变成了一团人形火焰。
她立刻掐诀闪到他身边。落地瞬间,脚上的火焰被扑灭,除了残留的疼痛,周围灼热的红色全都消失了。
祝渊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更苍白,呼吸更不稳当。
顺着他目光看去,山顶像被巨斧劈开一个深坑,坑里空空如也。
但下一秒,坑中央突然浮现出一块晶石——比她之前见过的更亮更刺眼,只瞥一眼就刺痛得眼前发黑。
可祝渊毫不畏惧,甚至伸出手轻抚晶石表面,嘴唇微动念着什么。
天空随之暗了一层,不再刺得人头晕目眩,荒芜的地面忽然钻出草芽花苗,长势比她想象中的更茂盛、更鲜活。
她脚下一滑向下滚去,在翻转中看见天空湛蓝如洗,有鸟儿振翅飞过。
再次醒来时,又回到了黑夜。
寒气刺骨,她感觉皮肤上都结了层露水。睁开眼前,先听见荒野的风声。
然后是祝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醒了?”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正好看见东边天际泛出鱼肚白。
不等她问,他已经先开口,语气里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我们出来了。”
她还在紧紧地箍着拳头,等着要给妖怪致命一击,战斗却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浑身疼得像散架,所以当他说要背她时,她想都没想就伸出了手。
那一刻,她确定救他是值得。
——*——
再次醒来时,她回到了自己床上。
有个人从床畔上蹦起来,又扑到她跟前,欣喜地喊:“小师妹!你醒啦!”
眼都没睁开,她先侧过头去避开对方扑到脸上的鼻息,慢慢地应了一声:“嗯,九师姐。”
元九儿用手背探探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腕,“好些了好些了,我去叫参玄师兄来。”
她挣扎着阻止:“别叫他!”
元九儿停住脚:“为何?这两天都是参玄师兄在照顾你……你们,闹别扭了?”
她不回答,放回脑袋,睁眼望着帐顶上的那个破洞,问道:“吉祥物呢?”
“祝公子休息去了,参玄师兄去山上给他找药了。”元九儿一边说一边朝门外望了一眼。
“他怎么了?”她的语气平平,只觉得帐顶那个黑色的洞像是比上次看到时又大了一圈。
“他的脚受伤了。但这几日他竟什么也没说,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参玄师兄说再不处理就要伤到筋骨了。”元九儿一面说一面都走到门边,张望起来。
渠离撑坐起来,发现自己双掌都缠着白布,白布里一点一点渗出红色的血,许是刚才用力了,伤口又裂开了。
她左右望了一眼,没见到备用的帕子,干脆在衣服上随手一抹,掀起被子就下了床。
元九儿回头来瞧见了,慌忙拦住:“小师妹,你怎的要下床?快回床上休息。”
渠离充耳不闻,左右找起衣服来,正走到衣箧旁,还没来得及掀开盖子,就被元九儿一把扯住:“小师妹,你要找什么?就不能先躺下来再说吗?”
渠离被这一扯,险些就没站稳,一屁股靠在衣箧上,对元九儿说:“师姐,我要去找师父,有要事。”
“什么事?要请罪也不急这一时,你伤得重,师父应当不会怪你私闯猴子林。”
“请罪?”她侧头望了一眼天空,天正亮着,这一日还很长,这下更不可能呆在屋里等着挨骂了,“那还是我得亲自去。师姐你放心,爬个山而已,有助于气血运转。”
元九儿张嘴又要劝,她忙道:“师姐别说了,若你拦着我,到时师父问起事由来,我好坏也要把你拉做我的同伙。”
元九儿佯作嗔怒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没法阻止,只好掀开盖子,帮她取出一件外衣来,与她穿上:“罢了,知道你想使苦肉计,怕就怕这台阶那么长,你爬不上去。要不……叫二师兄来背你?”
渠离抬起手臂伸进袖子里,惨然一笑:“九师姐,不想让我去,也不用惊动二师兄吧。”
元九儿给她扣起盘扭,嘟囔道:“你可不是想叫祝公子背你上去吧?他那天背你回来,自己也去了半条命,再加上脚上又受了伤。”
渠离一下子听出了话外之音,打量了元九二一眼,揶揄道:“师姐,你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历、什么成分吗?就这么向着他?”
元九儿倒是自信满满:“他什么来历,同他什么样儿没有关系。师姐自有判断。”
渠离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接了一句:“你确定在看到他的时候,还能保持判断吗?”
元九儿翘起嘴角笑了笑,满心欢喜半点都藏不住,替她将韦带系好,才岔开了话题:“所以,你真的能走上去吗?”
渠离仰着脸,骄傲又虚弱地答:“当然。”
说完,转身就朝门边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师姐便在这等吉祥物吧。”
这么一说,元九儿果然没有追过来。
潇洒地转出了后院,一到了四下无人之地就开始心虚气短了。
正靠着墙喘气,忽地看见前面有一人从石阶上下来,手里拿着两个大柿子,定在了原地。
不用抬头,那个身形、那身仪态,再没有别个了。
还有该死的阳光,也一下子聚过来,凝在他身上。
“好久不见啊。”她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打了声招呼,上半身晃得紧,只能出动十个脚趾牢牢抠住鞋底。
祝渊将捧着柿子的手垂下来,并不太意外地答:“是你好久没见我。”
她呵呵一笑,一下子气也足了,劲也有了,从歪靠在墙上将身子正回来,“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一派大方地从他身旁绕过,咬着牙提着劲上了台阶,又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不像是来见我的。”
“当然不是来见你的。”她没回头,喘着气答,“但确实见到你就放心了。”
祝渊回过身来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又提醒一句:“我背你回来的,你忘了?”
“确实记不太清了。”她终于停下来,回过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阳光还是绕着他,全绕着他,像是生光的暖玉,又润又清,她的身形在这光景中晃得更惨了。
谁会不懂元九儿?她又不是傻子。
“三个妖怪不知可有出来。”他说道,“那天守了你一夜,也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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