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敲了敲门，说道：“老婆，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是早班，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和星星先去发动车子，晓冬，你陪我去买包烟？”
两人从小超市出来，并排站在路灯下。杨涛点了支烟，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他向汽车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吐了口烟圈，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晓冬，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我讲实话，为什么不愿意结婚？”
许晓夏还好糊弄，杨涛却是火眼金睛，肯定瞒不过去，许晓冬深吸口气，说道。
“姐夫，我跟你讲了，你能保证不告诉我姐么？”
“当然。”杨涛握拳，在许晓冬的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笑道：“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我可是人民警察。”
“……我、其实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杨涛呆住了，烟头闪烁几下，一点烟灰坠向地面。片刻后，杨涛轻咳一声，说道。
“……这个么，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念警校的时候，同期有些同学也是这样的。你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是的？有男朋友么？你千万不要去学那些不好的风气，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跟你讲，我们经常遇到同类案件，丢人就不用讲了，关键是容易被骗钱，染病。”
“没有！我很洁身自好的，之前我怕被人发现，都不敢谈男朋友，跟别说约炮了。姐夫，你千万不要去跟我姐讲啊，就她那个脾气，你也清楚的，肯定要闹起来。”
杨涛吸了口烟，理解地点点头，片刻后又说道。
“纸包不住火，你总不能一直瞒着她吧？她肯定还要催你结婚，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许晓冬为难地挠挠头，叹了口气，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先这样瞒着她吧，找机会讲清楚就好了。”
“对了，你那位叫做白简秋的朋友，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许晓冬脸红了，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知道！”杨涛一拍大腿，说道：“我就感觉你们关系不一般，原来他也是那个！”
“不不，他不是……哎！我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我没问过，他也不晓得我喜欢他。”
杨涛分析道：“他长得是不错，性格也蛮好，我同事都夸他懂礼貌，讲话彬彬有礼的。但我还是蛮介意他的身份，太可疑了，流浪人员的背景往往都十分复杂的。”
许晓冬嗯嗯地点头应着，心说白简秋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蛇妖，比什么流浪人员刺激多了。
“晓冬，姐夫不反对你找男朋友，毕竟现在的社会风气开放了嘛，恋爱自由。但是谈朋友这种事一定要慎重，先调查好对方的背景再说，千万不要受骗。”
“我知道，谢谢姐夫理解。”许晓冬感激地和杨涛抱了下，说道：“我之前怕你们不接受，一直没敢和你们讲。没想到姐夫你的思想这么开放，早知道我就先给你通个气好了。”
杨涛拍拍胸口，自豪道：“别看我是个大老粗，心思还是蛮细腻的，所里小年轻遇到情感问题，都喜欢来找我讨主意。我在念书的时候，也有男同学喜欢我，其实没什么的，我不会歧视你们的，也能够表示理解与支持。”
“姐夫……”许晓冬眯起眼睛说道：“你该不会也是个gay吧？你要是敢骗婚我姐，就算你是我的好姐夫，我也是要揍你一顿的。”
“……我先揍你一顿好不好啊！”杨涛抓狂道：“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吗？！我和你姐都结婚多少年了，星星都念大学了！我可是笔直笔直的！”
“哈哈哈——”
许晓冬开心地大笑起来，杨涛上来就是一套锁喉擒拿手，另一只手做了个“揍”的动作，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起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送别姐姐一家后，许晓冬独自上楼，发现白简秋他们已经回来了。
白简秋和小聂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偶尔还能一起聊上几句，小聂从鬼市上买了一身时髦的新衣服，竟然还是纸糊的普拉达的，小聂臭美道。
“小许哥，这是我买的新衣服，你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你自己照镜子看啊。”
“我留不下影像啊。”
“哦……”许晓冬认真点评道：“很好看，衬你的肤色，还显腰身。”
小聂美滋滋道：“等我找到男朋友后，就穿这个去见他，他肯定喜欢的。”
许晓冬忽然想到了那张照片，几番纠结后，还是说道。
“其实……我又有了点新发现，你要听么？但我也不敢确定，我怕又让你失望。”
小聂说道：“什么发现？你说，没关系的。”
许晓冬拿出那本相册，将父亲的老照片指给小聂看，说道。
“就是这样，你自己看吧。”
小聂只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简秋也凑过来看了眼，说道。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先用平板电脑搜索一下。”
中元节还没有过去，系统处于锁定状态，众人只得抱着平板，耐心等到午夜十二点。
小聂十分安静，没有了先前那种激动的、咋咋呼呼的状态，而是盯着地板一句话都不说。
许晓冬理解这种状态，当一个人即将获得成功时，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往往会以一种坦然的心态面对一切。恐怕小聂之前也清楚，那些人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才会用咋呼的方式，来掩盖内心的失落，现在即将获得想要的，反倒是没必要激动了。
“我觉得，就是他。”许晓冬说道：“你之前不是把我错认成宁书生了么？还说过我的眉眼很像他。我是我爸亲生的儿子，人们都说，我俩的眉眼一模一样。”
“……你的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好人，温柔、善良又强大，对长辈孝顺，对妻子忠诚，对儿女慈爱。”
“那就好。”小聂哽咽道：“他……活了多久？怎么去世的。”
“……五十多岁，因为突发疾病。”
“……知道了，谢谢你。”
小聂不再说话了，搂着抱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想事情。
许晓冬将客厅单独留给他，拽着白简秋来到阳台上，两人吹着夏日闷热的风，望着天上闪烁的群星，许晓冬靠在栏杆上，不禁感慨道。
“我也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次找对人了。真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个人竟然就是我身边的人……哎！其实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我当然希望小聂和他的男朋友再续前缘，不再孤单；但那个人毕竟是我的父亲，这种感觉多少有点……嗯，怪怪的。”
白简秋却问道：“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问错人了，我也是单身狗。”许晓冬想了想，说道：“但我感觉，爱情应该是为了对方可以牺牲自己，将对方的需求放在自己的爱意之上。爱是理解与包容，而不是自私与索取。比如宁书生，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让小聂魂飞魄散，很令人感动，就冲着这一点，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再续前缘，至少让他们再见一面也好啊。”
白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思有些澎湃起来。
许晓冬仰望星空，继续说道：“我要向我爸和小聂学习，我向上苍保证，即使时光飞逝，生命不在，轮回转世，我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挚爱。”
“别乱发誓，神明会当真的。”
“我没有乱发誓，我是很虔诚地在祈祷。”
白简秋目光炽热地看着许晓冬，为其所动容，胸膛一片火热，之前那种陌生的、异样的情绪，在此刻彻底达到顶点。
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两个多钟头，白简秋说出去办点事情，周身闪烁白光，瞬间消失不见了。片刻后，他出现在栖霞岭黄龙洞景区的月老祠门前，站在姻缘树下。
这里的月老祠据说很灵验，姻缘树上挂满了红布条、桃木牌与情缘锁，被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声音清脆动听。白简秋抬头望着，惊愕道。
“……这也太多了！”
他并拢食中二指，口中念诀，四周顿时大风骤起，将布条、木牌等吹的飘动起来，露出掩藏在枝桠里的一枚老旧木牌，木牌上的红漆有些斑驳脱落，却没有书写任何字样。
白简秋飞上半空，将木牌握在手里，木牌顿时亮起温柔的橘粉色光芒。他将木牌用力向下一拽，地下发出一声沉闷声响，随即整个世界倒转，他已经来到了一个镜像世界。
镜像世界的布局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姻缘树周围亮起淡淡的橘红色光芒，枝桠上的物品全都无风自动，温柔地于半空中飘舞，每个物品周围都萦绕着一层晶莹光粉，用指尖轻轻一碰，光粉便组合成有姻缘人的名字。
从树冠上延伸出一根根红线，密密麻麻，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
姻缘树后面的月老祠中，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优哉游哉地饮茶、吃点心。
白简秋走上前去，向着老者鞠躬行礼，恭敬道。
“月老，您老安好。”
“白蛇？哎呦，你可是稀客。”月老笑道：“请坐，刚泡好的茶水，请共饮一杯。”
白简秋接过茶杯，说道：“我看见外面的姻缘树上挂满了求姻缘的法宝，您的工作一定十分忙碌。我冒昧前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月老说道：“那都是前几年挂上去的，这两年来求姻缘的人越来越少，倒是隔壁的财神业务繁忙，听说都排到二十年之后去了，不托关系都见不到他的。”
白简秋笑了起来，月老抿了口茶水，笑道。
“白蛇有何贵干？”
“不敢。”白简秋脸有些红，踌躇片刻，小声道：“我想找您问问，我的……姻缘。”
“一千多年了，你总算是开窍了，你的搭档青鱼都谈过好几位女朋友呢。”
白简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抿唇不语。
月老将手向姻缘树一伸，木牌全都轻轻摇晃起来，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一枚木牌从枝桠间浮出，向这边飞来，木牌顶上拴着一根长长的红线，红线的尽头仍旧在姻缘树上。
木牌落在月老手中，橘粉色荧光变得越发明亮，月老看了看，捻须说道。
“这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你这一世恐怕没有姻缘。不过这也没什么的，像你们这种选择清修的妖怪，最后都是要去飞升成仙的，没有姻缘也很正常。”
“那……”白简秋犹豫道：“谈一场恋爱也没可能么？”
“谈恋爱和有姻缘是两码事，恋爱可以谈，但不一定能修成正果。人间有很多对情侣都是这样的，谈恋爱时死去活来、非你不可，一到谈婚论嫁就会分手，就算勉强结婚，最后也会落得个离婚的下场。不是天注定的正姻缘，强行绑定在一起也没用的。”
白简秋怅然若失地点了下头，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他抿了口茶水，又问道。
“我还想查一个姻缘，他是个普通凡人，叫许晓冬，可以么？”
“原来是他啊！”月老哈哈大笑起来：“他刚才对着上苍许愿，我们可是都听到了的。很可爱、很天真的小伙子，心思也很纯净，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
白简秋抿嘴笑了起来，点头表示就是他。月老如法炮制，将许晓冬的姻缘牌也隔空取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忽然咦了一声，随即眉头紧皱，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你今天询问的人，全都是此生没有姻缘的。”
“什么？！”
白简秋也很惊讶，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月老。月老将木牌递过来，说道。
“你看，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姻缘的，因为他今年就要死了。”
咔嚓一声，白简秋手里的茶杯落地，碎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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