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旭站在创美科技驻Z大办公室的门口，不进去。
门不隔音，里头传出说话声。
先是李博明的声音：“谢谢张总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继续好好努力的。”
张合“嗯”了一声，不怎么接话。
还有几名校领导和老师在一旁活络，却插不上什么话。
言旭的手刚放上门把手，里头又传出了李博明的声音。
“张总，我这也是头一回当学生负责人，还望创美多多照顾了。”
“小张，你之前在创美实习的时候干的不错，不用太焦虑。”
李博明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说句实话张总，我在创美的时候干的不是很开心。”
“这话怎么说？”
“我实习的部门是创美的市场部，您也知道......我一个跨专业过去的人，难免会被边缘化。”
张合哼了一声：“市场部之前是言旭代班的，他带出来的坏风气。”
言旭的声音从门外扬起来：“如果说坏风气代表百分之一百二的绩效，那么我倒希望创美上下都充满这种坏风气。”
他推开门，视线越过李博明和张合，径直朝着校方的人走去，他今天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整个人光彩夺目。
几个校方的人并没有见过言旭，一直以来他们对接的都是张合的创美科技。
但是这人通身上下尖锐的气质代表他不能是普通人，能直接打断张合和李博明谈话的，最低也得是创美的高层。
他们还是主动站起身，迎上去，言旭先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创美中国的总负责人言旭。”
众人受宠若惊，忙招呼，脸上立刻挂上殷勤。
他微微扬起下巴，对着沙发上的两个人冷冷说到：“怎么，见到我像是见到鬼一样。”
张合不买他的账，他进创美的时候，言旭的母亲言霜还是个小屁孩，别说没把言旭放在眼里，就算他母亲言霜来了都得掂量一二。
“还是说，宁愿见到鬼也不愿意见到我？”言旭将文件一把丢在桌上，朝着主位坐下来。
李博明脸一僵，随后努力镇定。
言旭收起戏谑，严肃了神情，表明自己的来意。
——他对于与Z大合作的智能穿戴的项目研究成果持怀疑态度。
带来的报表正是从项目开始到如今的收支与研究进度情况。
明眼人都能看出，言旭是对创美每年大笔资金投入这个项目但是回收的成本才不到两成而感到不满。
一位校领导打起了圆场：“言总，您不知道科研和你们做大企业不一样，短时间内确实看不到什么效益，但是只要产出成果然后推进市场，那利益空间不可小觑啊。”
其余几人立刻附和，一来他们摸不清这位言总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不过看他和张合的摩擦，恐怕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二来，这群老师一辈子都泡在了校园之中，多少带点清高，骨子里对于言旭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排斥。
言旭垂眸，指尖点着桌子，没直接回他的话。
一旁的李博明先开了口：“言哥，这个项目本来不确定性就高，而且Z大在智能穿戴方面已经是国内翘楚......”
还没等他说完，刚刚还在桌上的文件下一秒纷纷扬扬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你！”
“言旭！”
言旭站起身来，长长叹气，随手捡起一个报表，赤字明晃晃挂在上头。
“几千万花在其它地方还能听个响儿，可是据我了解，项目组的研究生和本科生科研补助已经两个月没有一毛钱进账了。”
“每个季度都是红彤彤一片，可是我啊，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在企业意见箱里看到匿名邮件，投诉项目组不把学生当人看。你们说说，我要怎么做人才能两头讨好？”
他摊开手掌，一副为难的样子。
张合脸色阴郁，他干咳了一声，道：“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对对对，怎么可能少了学生补助呢......”
“李博明，你怎么解释你的账户异常资金？”
顿时，晴天霹雳。李博明没有想到，他会查自己的私人账户。他的脸唰一下变白，手指指着言旭，声音颤抖。
“你......你说什么？”
言旭脸上不悲不喜，他用手掌将李博明的手指轻轻圈起，深情温柔的模样。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手指指着别人，很不礼貌。”
李博明不过二十出头，哪能是言旭这个老狐狸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露出了马脚。
既然张合要拿李博明恶心自己，那不能怪自己拿他开刀。至于李博明，既然要撕破脸，那自己也不必顾及着往日情分。
言旭睚眦必报，一点就炸的性子，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合那老东西压自己一头。
创美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创美，如果还继续唱着那些陈词滥调，沉寂在世代的浪潮中那是早晚的事。
张合的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他抬高音量：“言旭，你别太过分。”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
张合能揣摩明白的事情，到了李博明这儿就不一定了。言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第三方来路不明的资金他说是项目的那就是项目的，管他黑的白的统统都是灰的。可杵明面上是万万不能，他老东西再厉害，现在顶着的还是创美的头衔，如果一口咬定这笔资金的源头不是创美，到时候媒体加点笔墨润色一下，大家一起玩完，创美科技还想独立出去？做梦吧。
李博明在理财方面一窍不通，跟着言旭时，完全没有发现当初自己账上多出的几笔来自海外的匿名汇款完全没法溯源，更不会想到言旭从始至终都在防着他。不过，在没看到那些投诉信之前，言旭也是真没想到项目组存在拖欠学生工资这个大漏洞。
借他们的手，磨自己的刀。
最终，言旭和张合单独谈了许久。
虽然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勉强握手言和。李博明主动卸任了负责人一职，当校方询问新人选的时候，有人提议趁着校招的机会，让创美在Z大办一场宣讲会，一来创美能直接挑选负责人，二来也为校内学生提供一些实习资源，言旭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周末回了趟外婆家，被言之华点了几句。说他行事太过莽撞，话里话外虽然没有要保张合的意思，但是也没站在言旭那一边。当下，言旭只能应下，答应外婆一定会处理好这次的意外。
“老张他又不是针对你的事业，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大家都看在眼里，人无完人，你言旭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被背后说两句就说两句，何必斤斤计较。”言之华放下茶杯，继续敲打。
“我知道了。”
饭桌上，家中的阿姨提及了新来的园丁将花花草草打理的很漂亮，言之华的小花园今年终于按照计划开花了。言旭一边喝着汤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言之华提起新园丁也是赞不绝口。
“小伙子干活真利索，人也聪明，有时不忙了还能陪我下棋。”
“是吗。”
言之华嘱咐小厨房留一份饭给园丁，以防对方忙着赶过来来不及吃饭。
“小闻这孩子肯吃苦，人上进，还是Z大的高材生，言旭，你帮忙照看照看......”
“闻”字一出口加上种种buff，言旭当下一口汤喷了出来，言霜的猫刚好路过，彻彻底底成了落汤猫，立即给了言旭一爪子，被阿姨抱走洗澡去了。
阿姨疑惑：“哥儿这是怎么了？”
“阿姨，你说的这个新来的园丁是不是叫......”
话音未落，大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阿姨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
*
言之华坐在庭院中读书，笑着问闻玄礼学什么专业的，具体都学些什么，他一一作答。言之华上了年纪之后越发喜欢和小辈相处，年轻时的尖锐伴随着岁月逐渐被磨的圆润。
言旭在一旁喝着茶，心道真是孽缘，同时也警惕起来。无论是上次和秦冥被他撞见，还是在Z大门口的偶遇，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但是又挑不出错处。他坐在阳伞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男人。
闻玄礼面对长辈时嘴甜，老太太被他逗的直乐。
“你呀，倒是比阿旭小时候开朗的多。”
“婆婆，不带这样对比的。”
言之华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嘴上嫌弃，话里话外都是疼爱。
“就你十几岁那个看谁都是傻*的性子，长这么大没被人揍都算你命大。”
言旭不理这个小老太太。
全程，言旭和闻玄礼都没有直接互动，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言旭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断没有被人拒绝后还摆出笑脸的义务。
阳光刺眼的很，闻玄礼在明他在暗，言旭一边品茗，看着俩人热络的模样，忽然就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他手肘搭在椅背上，仰身靠坐，微微颔首：“小闻刚刚说自己是法律专业的，正好创美的法务部最近在招实习生，其中也有几个转正名额，不如来创美吧。”
小闻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就是要提醒闻玄礼在自己面前低一头的位置。又找机会接近自己，又端着架子故作清高，言旭在心里冷哼一声，自己还能被他拿捏了不成？
同时，他好奇，闻玄礼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闻玄礼的视线只在言旭的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后移开目光，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
言之华品出了二人之间的一□□味，虽不清楚情况，但是也认同言旭的话，对于优秀的小辈她能帮则帮一把。
她微微眯起眼睛，不言语。
“我......”闻玄礼张了张嘴，双眸低垂。
言旭懒地听他说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扶着有些困倦的言之华回屋休息。再回来的时候，闻玄礼一个人待在花园里默默修剪花草。
他依靠着落地窗，双臂抱胸，看着他一点一点修枝，直到全部修剪完成，闻玄礼蹲下来默默整理工具。
两个人不说话，言旭自上而下大量着面前的人，全然是上位者的姿态。
闻玄礼不愿意和他这样奇怪地相处，整理好工具之后，匆匆告别。
步伐还没迈出半步，便被言旭一把握住手腕，他能感觉出他的挣扎，不愿和......羞耻。
言旭将他的手紧紧攥住，仿佛要生生拧下他的手腕。
忽然，他一个用力，将闻玄礼拽到自己的面前，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自己的脸。
“言旭你干嘛！这是你家！”
言旭将他的左右脸来回端详了一阵，发出嗤笑。
“你也知道，这是我家啊......闻玄礼，说，谁派你来接近我的？”
“我没......”有字还没说出口，闻玄礼的下颚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低眸一看，竟然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言旭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将匕首抵在闻玄礼的下巴上，他目如寒冰，眼中最后一丝戏谑与怜惜也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冷冷逼向对面的人：“我这个人啊，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你太危险了闻玄礼，你的野心快要溢出你的眼睛了。”
言旭征战商域多年，牛鬼蛇神见的多了去。他怎能容忍闻玄礼这样的幼狼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身边转悠？之前的数次接触不过是他惯用的披着调///情外衣的试探手段。
从他出现在店内模特队列中的那一刻起，无形的匕首就已经对准了闻玄礼的咽喉。
“言旭，我真的.....没有。”闻玄礼被掐住脖颈喘不过气来，那刀剑只差毫厘就能见血，“我......我父亲病了......弟弟赌博......欠了很多钱.......你可以去查。”
终于，在闻玄礼以为自己要被他徒手捏死的那个刹那，脖颈上顿时松力，他红着眼眶自下而上地对上言旭的眼睛。
言旭笑了，他蹲下来，和闻玄礼面对面，上半身前倾，凑到他的耳边。
闻玄礼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水气息，乌木混合着辛辣，令人沉沦，他甚至能感觉到言旭的发丝轻轻扫过耳廓。
“好吧小狗，我暂时相信你说的话，谁叫我是个心软的人呢？你记好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嘴里有半句假话......我会用所有合法的手段把你折磨地生不如死。”
他站起身，脸上的戾气消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明艳的笑容，他将一张名片塞进闻玄礼的领口。
“今晚，最后一次机会，趁我还有耐心和你玩的时候。”
闻玄礼落荒而逃。
*
言宅二楼
言之华坐在落地窗旁，言旭坐在对面为她读书。
书的内容冗长复杂，一章完毕言旭合上书，轻声说：“婆婆，该休息了。”
言之华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她拄着手杖起身，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地板，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知道了，言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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