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二人再次回归到两个不相交的平行线上。
某天周肃约他去看店里的新品展示，刚开了一天会的言旭趴在办公桌上，松开领带，懒洋洋地反问。
“你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约我去看新品，你不是不喜欢买衣服嘛？”
那头的周肃兴致颇高。
“哥们儿最近在追那店里一特好的姑娘，帮帮哥的忙，冲冲业绩。”
见到了那姑娘，言旭终于理解了周肃口中的“特好”。小姑娘刚刚大学毕业，在工作岗位上还略显青涩，介绍产品时偶尔卡壳，周肃对着她笑，她便红着脸低下头。
言旭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她。
周肃拉着言旭东看看西瞧瞧，往日里顶多叫人拿到家里，订单随意划拉两下就完事儿，如今也对着这些珠啊翠啊的装模做样感起了兴趣。
他有些意兴阑珊，随意点了几样东西，下个月就是言之华女士的生日，借花献佛一把。
虽然只是几个小东西，但是业绩实打实的算在小姑娘头上，对于销售而言，这些珠宝衣物的提成远远比包来的多。小姑娘刚上班没几天，言旭他们实实在在是个大单。
小姑娘将POS机拿回去，隔着两层墙他们都能听见员工们的惊叹。
“Linda，可真有你的，一下子拿下两个vic的单。”
“只是我运气好啦，下班请大家吃饭一定要来啊......”
言旭上半身整个仰靠在沙发里，声音慵懒：“满意了？周少。”
周肃终于抱得美人归，没给小姑娘请客的机会，大手一挥直接请全店喝下午茶，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了。
言旭留在店里继续看着新品，注意到茶几上的商品图册，封面竟是闻玄礼。他一边翻阅，一边调侃：“怎么，贵品牌还用上小时工的图了？”
店长陪着他，笑称是。
原来那日店长得知他被言旭带走之后，没几天便又联系上了闻玄礼，询问他要不要来店里实习，对方犹豫了几分钟，最终答应下来。闻玄礼形象好，学习能力强，培训后第一天上岗就签了个家具大单，还把自己的女友“Linda”介绍了进来。
听到闻玄礼和“Linda”以男女朋友的关系联系在一起，言旭一下子拧紧眉头，表情冷了下来。
店长自知说错了话，赶忙找补。
“这件事情你最好忘的一干二净。”
言旭起身离开，丢下一句。他心中郁闷，不知是为了好友纯真的爱情还是为了其它。
走之前他问了闻玄礼的排班，在威逼利诱之下店长只能全盘托出，并承诺自己一定保守秘密。
言旭骨子里带着冲动与不计后果，当他一联想那个在自己面前的乖乖狗竟然早就有了女友，还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两次/////关系。他一时之间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拷打，不为自己，也为Linda出口恶气。
他想到就得去做，于是小言总一脚油门踩到了Z大燕园小区的大门口。彼时正逢饭点，小对面的几家小餐馆热热闹闹，有不少人在排队。
店家更是卖力吆喝，有几家甚至派出了人偶宣传。
言旭将车停好后，望着一个个青春洋溢的面容，再看看自己一副一看就知道是老油条的脸，在感叹之余竟然有些嫉妒起闻玄礼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是蠢透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到了Z大，茫茫人海之中该如何找到目标。
言旭自嘲，刚想重新发动车子，忽听的前方一阵骚动。
一家小吃店的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不想管闲事但道路被堵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闻玄礼有些迷茫地站在人群中央，玩偶的壳套劣质又闷热，此时此刻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低落。他的膝盖上被猛烈一击，玩偶服晃荡了几下后失去了平衡，带着着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你就是闻玄礼吧，艹！**养的，敢动我的女人？！”
闻玄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的头晕目眩，他费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脚下一个不稳，再次跪倒在地。
他已经在店门口吆喝了一天，加上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冷汗从脊背冒出，他迫切地想要脱下这身累赘。
这条街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各个血气方刚，见有小混混在此撒泼，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这丫的，即使有恩怨，上派出所去，凭着自己一身横肉欺负人算怎么个事儿？
于是有几个高壮的，包一甩就要上前。
眼见两拨人马剑拔弩张的气氛，小吃店老板拧着眉毛，手里抓着颠勺，将还倒在地上的闻玄礼扶起来，再帮他将头套取下。
“小闻，没事儿吧。”
闻玄礼的嘴唇发白，整个人有些懵，轻轻摇头。
言旭坐在车内，抱着胳膊观赏闹剧，见到闻玄礼那张比鬼还难看的脸一下子愣住。他立刻松开安全带下车，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
【你真的是疯了，言旭】
忽然，二人的视线撞上。
闻玄礼瞳孔放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下意识朝着言旭的方向走去。
【不要看】
对面的混子显然没有想放过闻玄礼，他一个猛冲向前，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用力一摔。本就脱力的闻玄礼被他这么一下，又是一个趔趄，脚下一软就是一个大跟头。
脸擦破了，点点血丝顺着脸颊而下。
此时，拎着俩烧饼的二哥从店里出来，看到眼前这副场景，饼子一甩，下一秒人字拖就到了混子的头上。大哥紧跟其后，一碗麻辣烫直接盖在对方头上，得亏是店家的预制菜加热的不彻底，要不然这一梭子下去不得烫的满脸水泡。最小的老幺趁乱朝着对方的屁股拱了几脚，不愧是体育学院的，力度之精准，就是不知道那混子有没有长痔疮。
“敢欺负我三弟？吃你大爷的橡胶拖鞋吧！”
四周学生听闻被欺负的也是个学生，也是彻底放开了，现场很快一片混乱。
本就不乐观的局面，现在更是乱成一锅粥。言旭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下车，为什么不能克服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他的衬衫皱巴的不成样，混乱之中他朝着倒在地上的闻玄礼伸出手，以免他被踩成肉饼。
两只手隔着人群紧紧相握。
直到有人报警，众人作鸟兽散。
*
警局外，言旭一脸黑线，提溜着闻玄礼一宿舍的人。
闻玄礼的头完全垂了下来，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言旭一身西装，与一行鞋都凑不齐一双的男大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十分钟之前，他的律师将几个人从派出所里领出来。
“梁小二，你猜你爸要是知道你今天这番英雄做派会怎样？”言旭冷哼。
被点名的二哥梁小二立刻腰背挺直，一脸讪笑。
“言总，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家老头，他最近新项目忙着，哪能因为我的事情分心啊......”
圈子不大，就那么几家，小辈之间自然认识。
言旭有时虽然毒舌，但自认人还不算太坏，没有被大染缸弄脏弄臭。他请几个小朋友吃了顿夜宵，几人很快熟络起来，一听是闻玄礼的“朋友”，更是开玩笑。
“三弟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喝！”、
到底是少年心性，言旭虽然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但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何尝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垂下双眸，掩去眼中的神色，汽水瓶中的塑料吸管被他不自觉地捏紧再松开。
几个人围坐在塑料圆桌边，有吃有笑，不知是有意无意，言旭和闻玄礼隔很远，二人鲜少交谈，大多是别人的话题插上一两句，视线偶有碰上，言旭倒是没什么，大大方方的带着一丝戏谑看回去。
没人去追根究底地询问闻玄礼为何就招了打，大家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闻玄礼的家境在这里是最不起眼甚至是垫底的那个，平日里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的路上，宿舍里的其它几个人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有些事情既然他不想说那么就当没有发生过。
除了闻玄礼和言旭，到最后其余几个人都酩酊大醉，在夏夜的风里你推我我推你，笑着你我如此挥霍青春年少。
其余人都被言旭塞到出租车里打包送回学校，又和律师确认了不会留下后患，这才返回座位。
面前的酒瓶东倒西歪，他起身去冰柜重新拿了一瓶，让老板上了几个烤生蚝摆在两人之间，自顾自小酌。
闻玄礼自始自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嘴死死抿着。
言旭喝了不少依旧面不改色，他的一双眼睛在夜晚的灯光之中像是猎豹瞄准猎物，任何谎言都无法蒙混过关。言旭的长相并不女气，细看之下处处精致，笑起来明眸皓齿，不笑的时候却是莫名的肃杀之气，他往那里一坐就引得路人侧目。
他用眼神示意闻玄礼将新加的几个生蚝吃了，闻玄礼并不喜欢吃海鲜，他自小在内陆的一个小县城长大，家境窘迫，海鲜一年到头也不上几次桌。
见闻玄礼不动作，言旭微微站起，上半身向前探去。对面的人立刻被一团阴影覆盖，还没来得及躲，他的下巴被言旭死死卡住，迫使着张开嘴。
“让你吃你就吃。”
很遗憾，言旭言总有点好心肠但不多，随着年岁的增长只是从一个小炮仗变成了一个大炮仗。
闻玄礼死命挣扎，但是对面人的力气大的可怕，几个生蚝还没怎么嚼出味道就下了肚。言旭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彻底卸去今晚的伪装。
冷漠，暴躁才是他的底色。
很巧，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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