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晴好。
南菱一中北区建筑设施始建于上世纪,前些年又扩建了南区跟新图书馆,学校有意培养竞争意识,因此入学测试排名靠前的两个班级历来被分割在南北两区。
北区硬件设施相对陈旧,不过离食堂近,具有象征性的旋转楼梯跟百年垂枝梅也都坐镇。
除却国际部跟新图书馆之外,南区还有斥资修建的穹顶礼堂跟游泳馆。
不知有意还是巧合,有背景的关系户往往也多在南区,似乎也无形中更激发了南北学生的胜负欲。
展熹承还没走进学校正门就被高二九班聊天群轰炸了一条重磅消息。
高二化学组新来的阅卷老师批错了题,有一批学生的分数发生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
比如,厉皎。
然而就是这三分的差异带来了改朝换代的结果。
比如,年段排名的王座换人了。
【梅扬:请问各位之前我说什么来着,够不够有难度?】
【梅扬:代表不愧是代表,这是高一到现在头回年级第一在北区吧?这不得放两天假庆祝?】
【柏晓声:支持。】
【阮理理:支持。】
【霍真意:支持。】
【柏晓声:要我说,代表不保送就是为了造福我等凡人,以后月考前还是得拜一拜开开光,代表考虑办握手会吗?】
【阮理理:办,办得风风光光。】
【梅扬:办,办得如火如荼。】
【展熹承:TD。】
漫长的午后自习课一向喧嚣嘈杂,班主任叶也满面春风地讲了几句例行叮嘱便悠然去开年级会议,脚还没踏出教室,底下就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悄声嘀咕。
“啧啧啧,老叶这容光焕发的,热玛吉的钱都省了。”
“本来南区就是占着好设施结果除了有厉皎撑场面均分一直比北区低,现在代表一出手彻底没遮羞布了而已。”
“热玛吉是什么?沙琪玛的一种口味吗?”
“吃你的沙琪玛吧,学习这种旁门左道的事儿就别掺和了,乖。”
“……”
穿堂风透过窗户缝钻进吹散了些微闷沉,旋涡中心的展熹承恍若未觉地收起手机,慢慢把全班巡回展阅的数学月考卷子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最终客观理性地给出总结。
还行,没想象中难。
前座的梅扬跟霍真意同时转过头巴巴地望着他。
展熹承眼皮都没撩一下:“婉拒了,答案有,自己看。”
梅扬:“……”
霍真意:“……”
见两人一时哽住,展熹承终于抬头,水笔在指节虎口眼花缭乱地转了几圈停住,示意他们有话直说。
“代表昨天你找厉皎是为什么?”梅扬小声说,“不会打架了吧?”
展熹承笑了笑:“我在你们眼里是这种人吗?”
“当然不是。”霍真意连忙头摇成拨浪鼓,想了想说,“主要是厉皎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梅扬补充道:“南区本来就傻逼含量超标,一个个成天招摇过市的闲得没事干。”
“哪里不对劲?”展熹承复盘错题的笔尖一滞,打断了满脸鄙夷的梅扬,又问,“你们跟南区的人挺熟的对吧?”
霍真意不明他意,勉强点了下头:“有几个关系还可以,但也就是家里生意往来的缘故,跟他们实在玩不到一起去。”
展熹承回到刚才的问题:“厉皎出什么事了?”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梅扬先面色纠结地开口:“他好像虐猫。”
展熹承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霍真意进一步解释:“假期我结膜炎住院,碰见厉皎去市二院的精神科取药,他看起来就是睡眠不太足病恹恹的,我猜估计是睡眠障碍,或者焦虑症,挺常见的,所以当时也没多想。”
展熹承颔首未语。
关于霍真意形容厉皎病气的那句话展熹承是同意的。
兴许是由于皮肤组织薄,厉皎眼睑下有一点泪沟,很浅,且肤色白得扎眼,总衬得像刚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
展熹承突然不合时宜地思绪发散。
……这么想更像有泪痕的小狗了。
霍真意继续说:“然后去年暑假住校生宿舍有只流浪猫被困在宿舍楼结果饿死了,对吧?”
展熹承点了下头。
这事当初他有印象,但不算深。
“那只猫的尸体……正好就在厉皎的宿舍。”霍真意说。
展熹承脑子里几乎立刻出现了厉皎分明被吓了一跳却只是咬着嘴唇眉间轻蹙的表情。
那岂不是要吓死他?
展熹承语气平静:“这些跟虐猫没有关系。”
“对。”霍真意摸了下胳膊的鸡皮疙瘩,才接着说,“问题就在于,后来有次我跟梅扬在外婆家出门遛狗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抓紧狗绳,家里的拉布拉多一路跑到了小西门。”
南菱一中地处建筑古朴的老城区中心地段,四周却不算太繁华喧闹,随着经济重心转移城建改造项目一拖再拖,反倒人流量逐年递减。
小西门毗邻市二院跟设施翻修暂且关闭的孤湖公园,不过管理并不严格,一小部分仍开放以供附近居民散步。
“当时我们碰见厉皎提了一个运动防水包,我以为他是要去游泳馆。好不容易抓住狗之后,就在孤湖附近转了一圈,离开的时候又看见了厉皎,按道理如果游泳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快结束啊,而且那个防水包明显变得轻盈干瘪了很多。”梅扬接过话头,比划了一下,“前两周老太太生日我们去吃饭,无意中听她提起,说没想到现在跟我们同龄的学生也喜欢在孤湖散步,虽然距离比较远,看不清脸,但是那个学生同样拿了一个尼龙的运动防水包。”
梅扬吞咽了一下口水:“说不上为什么我们总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撞见厉皎的那天,狗在天鹅船停泊附近的草丛空地徘徊了很久不愿意走。本来拉布拉多就是猎犬,生性敏锐,昨天晚上想起白天代表你提起了厉皎,一时兴起我们就又把狗带到了孤湖,没想到它真的跑到上次的位置,看我们没阻拦,于是刨了一个坑出来。”
展熹承习惯性转笔的动作没停,隐约有种预感。
展熹承:“草丛底下埋了东西?”
梅扬:“嗯。”
展熹承:“猫的尸体?”
梅扬:“对。”
梅扬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皱着脸无声做了个口型。
“而且有五、六只。”
虽然已经有预料,但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还是让教室后排安静了一霎那。
展熹承舌尖顶了下犬齿,几乎有点刮目相看:“你们两个,天黑了跑去孤湖挖坟?”
“不是,谁能想到!”梅扬哭丧着脸,嗓门没忍住抬高又急忙降下,“……下面埋了死猫啊。”
“能不能说‘上香’,或者‘盗墓’也行,挖坟听着太不吉利了……”霍真意一脸心死的后怕。
展熹承委实看不出盗墓跟挖坟有什么本质区别。
“位置在哪里?”展熹承问。
前桌两人一瞬间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展熹承:“我想亲眼看一下,你们说的那几只猫,什么时间有空带我去一趟。”
霍真意僵硬地转头,索性一指身边:“梅扬你领路,我就不去了。”
“啊?”梅扬也僵硬地回望,好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我也不敢”。
“叮铃——”
僵持之际,下课铃声骤然响起,仿佛惊雷,震得梅扬跟霍真意膝跳反应地同时起身左脚绊右脚,展熹承离开座位去扶,没成想双双直接朝他的方向踉跄着摔向地面。
“咚!”
“噗呲——”
“铛。”
伴随着“轰然”一声三人倒地成一座小山,情急之下霍真意胳膊肘一顶,正喝矿泉水的历史课代表水喷了前面一排,梅扬则掌风一扫强劲击飞了邻座的不锈钢水杯盖,“哐咚”全垒打射到教室前门直擦着前来检查记录的教导处毕主任天灵盖而过。
展熹承:“……”
全班同学:“……”
头回被学生投掷暗器谋害的毕主任呆若木鸡,后脑勺徐徐开始流汗。
高二九班本就雪上加霜的纪律分又沉重地惨遭抹零。
熬到正午,饭点的食堂摩肩接踵。
偏偏冤家路窄。
厉皎跟学生会的杨楦还有三两个国际部的学生恰好坐在九班学生聚集的隔壁桌,时不时有人递来探究的目光。周围不少学生好奇地窃窃私语,只是见两位当事人都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视若无睹模样,才大为失望地收回视线。
“厉皎,你认识他?”穿国际部校服戴耳骨钉的陈惟竞问。
“谁?”厉皎慢条斯理但专心致志地将餐盘里的葱末挑出来,头都没抬。
身侧的杨楦抢先接话,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说:“展熹承?我小学的时候跟他同校,他还挺有本事的。”
厉皎使筷子夹糖醋里脊的动作一顿,听出杨楦似乎有弦外之音,不过察觉的表现转瞬即逝,慢悠悠地说:“名字听过,不认识。”
陈惟竞一听感兴趣起来:“什么本事?”
“没什么,我开玩笑。”杨楦摆摆手,转身跳过话题对厉皎语气熟稔地说:“不过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能赢你,之前那次就差两分,你做好准备啊,下回就轮到我了。”
厉皎眼珠不错地望着他两秒,似在回忆,片晌恍然大悟状:“哦,想起来了,你说中考一模?当时好像是因为我忘了写作文。”
杨楦:“……”
“开玩笑。”厉皎忽地莞尔,“骗你的。”
杨楦僵硬的神情刚要松弛,厉皎又不紧不慢开口。
厉皎:“其实我是算了下分,物理压轴题你应该做不出来,就懒得费功夫写议论文了。”
杨楦:“……”
其他几个学生顿时很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
“操,我真服了。”陈惟竞笑得肩膀直抖,对杨楦无语道,“你这人脑子里除了成绩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倒胃口。”
杨楦面孔白了又青,最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九班方向听不太真切那一桌的聊天内容,只能零星捕捉到些许词汇,插曲很快掠过,倒是接下来提起的灵异传说图书馆火灾事件引发周遭一片兴致勃勃的讨论,热火朝天的氛围大有发展成雨天鬼故事大赛的势头。
“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时间都不对。”柏晓声就差拿惊堂木一拍餐桌,“首先我以人格担保,旧图火灾跟分手报复没一点关系。”
阮理理从保温杯倒出养生茶:“你的人格要能算进征信,共享单车都扫不了一辆骑走。”
“滚,我把你骑走行了吧。”柏晓声继续说,“所以你们要听废弃教室挤满学生还是宿舍走廊四肢爬行的清洁工?”
霍真意跟梅扬刚被教导主任狂风暴雨地伺候一番,皆面有菜色,显然观众情绪不太高涨。
柏晓声只得转向历来捧场的展熹承,然而还没开口,便听见国际部那桌的一声惊呼:“厉皎,你去哪儿!”
刚一好奇回头,身后的展熹承竟然也起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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