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忘了他是怎样离开的出租屋。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脑子好像要炸开一样,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言昭感觉自己要疯掉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换好了衣服拿上了包,头也不回跑出了家门。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地铁站了。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他心头的恐惧总算被冲淡不少。但那寒意却如跗骨之俎一般挥之不去,言昭甩了甩脑袋,踏入地铁车厢。只有人挨人人挤人的早班地铁,能够让他感到少许温暖。
头七回魂的自杀女孩、不该存在又能篡改他记忆的室友……短短两个晚上相继经历两起灵异事件,言昭觉得自己还能保持理性已经相当难得。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可怕的鬼魂,会找上他?
站在车厢的门口,言昭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种种经历,却始终寻不到一个答案。
……
言昭,时年二十四,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长得不差,但人很颓丧,丢到人堆里毫无特点,是这座钢铁都市里无趣到有些乏味的普通人。
大学毕业后他没有考研深造,而是选择直接进入社会工作。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钱,只能为了生活奔波。
但偏偏他学历也算不上出挑,最后只能进了这家996公司当个小职员,起早贪黑月薪四千五,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乐趣,唯一的娱乐活动是去下楼逗一逗猫。
他用攒下的钱租了一间二居室,本来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这是个老小区,平时周围都是老年人,缓慢的生活节奏也能让言昭在繁重的工作后喘一口气。
言昭的邻里关系也处得还算不错,这栋楼一个单元的人,他基本上都能混个面熟。
而二楼那个女孩一家……言昭现在终于想起那个女孩的名字了,她叫“萧禾”。是附近重点中学二中尖子班的学生,也是她父母的骄傲。
萧禾爸妈都是老师,看着挺精英范的。在电梯里碰上,言昭也会和他们交流几句。偶尔言昭会从他们口中得知萧禾的近况,似乎他们对女儿要求极高。
可能因为本身就是老师的缘故,对萧禾的学习,他们抓得比一般人要紧得多,到了有些压抑的地步。
对于别人家的教育方式,言昭无权评判。况且他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对“父母”没什么真实感,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女孩的自杀,会是因为父母给的压力太大、而后最终无法承受,才选择一了百了呢?
后知后觉的,言昭心底生出几分遗憾的情绪。对萧禾的死,他也感到很惋惜——但想到前天晚上这姑娘的“冤魂”还出来吓唬了他,言昭又是一个激灵,心底那点惆怅在一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无论她有多么大的委屈……也不是她纠缠他这个无辜路人的理由啊!
言昭抓了抓头发,心中又生出几分不安。
萧禾那句“你要大祸临头了”,究竟代表着什么?
……
在惶恐不安之中,言昭居然——没有迟到,还是准时打上了卡。这让他无比庆幸,如果迟到的话这个月又要被扣奖金,他实在受不起了。
没办法,“穷”这种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鬼还要可怕。
四千五的工资一千五的房租,再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言昭实在存不下来太多钱。
他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平时连个病都不敢生。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没有什么娱乐时间,自然也没有朋友。
跟着一群人挤电梯上了楼,言昭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坐在旁边的同事见他这样也是惊讶,好奇问道:“小言你怎么了,咋这么无精打采的?”
言昭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撞鬼了,你信吗?”
对方显然是不信的,他哈哈大笑两声:“撞鬼?小言你这笑话不太好笑哦。”
坐在另一侧的同事也加入谈话,调侃一句:“真撞鬼也没必要怕嘛,咱打工人的怨气可比死了十年的厉鬼还要重,真站一块指不定谁怕谁呢!”
面对同事们的“嘲笑”,言昭也只能跟着傻乐,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果然,这种事不会有人信的。
同事们聊了会儿天,便各自投入到工作当中去,白天的时间就这样度过。今天晚上公司照例加班,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其他同事各自回家,言昭却站在公司楼下大门口,心中纠结万分。
白天和其他人在一起还好,这会儿夜深人静,他实在是不敢独自回去那个闹鬼的家。
那今天晚上……在外面住一晚?
青年旅店大概几十块钱就能住一晚,言昭在心里权衡了一下,通过了这个方案。反正明天是周六,还要加班。这两天在外面旅店住一下,周日再回出租屋好了。
说做就做,言昭很快在公司附近的旅店开好了房间。这里还算整洁,做一个单纯睡觉的房间也还不错。而且很幸运,虽然是青年旅社,但这房间里只有言昭一个人住,他也不用担心有人吵他。
白天累了一天,言昭几乎是粘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哗啦啦——
言昭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当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面颊,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可是旅店的房间里怎么会有水声呢?
他定耳一听,发现水声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这间青年旅店的房费很便宜,设备其实也就是及格水平。所以一开始言昭还以为是旅店的水龙头出了什么问题,便决定起床去看看。如果真的漏水了,那就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来修。
只是打开卫生间的灯后,看着空空荡荡的干燥地面和洗手台,言昭愣住了。朦胧的睡意荡然无存,想起前两晚的经历,现在见证这种异常只让他觉得脊背发凉。
不对劲……他刚才明明就听到声音了,千真万确!
可卫生间为什么会这么干燥?难道自己搞错了,不是这里漏水?可水声明明就是这个方向传来的。
……总不会他真就这么倒霉,又见鬼了吧?
卫生间惨白的灯光打在布满霉菌的墙壁上,晃得言昭眼睛发痛。他眯了眯眼,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不同寻常。
那是镜子的方向。
镜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言昭猛地转头,双眼死死盯着光滑的镜面。结果这一看,直接把他的魂都吓飞了!
镜子里的世界又是另一番天地,里面倒映的卫生间场景并不像言昭肉眼看到的那般白得刺眼,只有部分白墙生出霉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镜子里的卫生间鲜血淋漓,刺目的溅射状血迹糊了满墙。
地面上的瓷砖也积了一层粘稠的血洼,而在血泊当中,躺着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断裂形状,手臂、脚掌都被翻折,可怕的白骨戳出□□,染上血色。最可怕的是粉白色的肉块散落在这个人的周围,就好像……
这个人,已经碎掉了一样。
看着她这样的姿态,言昭无法克制地产生了诡异的联想。
——她像是被摔碎了。
言昭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移动半分,镜中的怪物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他。她僵硬扭着脖子,把那张惨白的、支离破碎的面孔朝向言昭。
那一瞬间,言昭似乎都能听到身体拉扯发出的“咔咔”声,以及女孩因为痛苦而吐出的呻吟悲鸣。
最可怕的是,言昭认出了这张破碎的脸。哪怕已经变成了这幅可怕的模样,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萧禾……”
这是那个死去的女孩,她阴魂不散,居然一路追着言昭到了这里!
镜中的萧禾瞪着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珠,张开了嘴,好像在朝着言昭说什么一样。也就是这时,言昭终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不敢多看萧禾一眼,直接逃也似的离开了卫生间。一把拉开房间大门,言昭头也不回地朝楼下狂奔着。
一直到了仍旧点着灯的青年旅馆一楼,看到那值班的中年人时,言昭才终于感到一丝安心。刚才他简直就是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整个人差点疯掉。
看着大口喘着粗气的言昭,值班的中年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从前台位置探出身子,好奇询问:“小伙子,这大半夜你突然跑下楼干什么?急成这样……”
言昭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镜子中出现死不瞑目的女鬼,这种话不会有人信的。更何况现在凌晨三点,正是传闻中阴气重的时候,他告诉这中年人,没准他也被吓个够呛。
“……大哥,你让我在你这待到天亮吧。”言昭裹紧了衣服,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就不再言语。
他这样反而把大哥整好奇了,一直跟言昭问这问那。言昭无奈,只能把他刚才看到的情况用尽量没那么惊悚的语言复述了一遍。大哥听完哈哈大笑:“你睡迷糊了吧!我这旅馆开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闹鬼!”
言昭苦笑,只能摇了摇头。
看吧,果然没人信。
他就这样缩在一楼的沙发上,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这几个小时他也一直在做噩梦,醒一阵睡一阵,完全没休息好。
到了外边天亮了,大哥推了推他把他叫醒。在言昭的请求下,大哥陪着他上楼把东西收拾了。在言昭收拾的功夫,这大哥在屋子里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小伙子,你昨晚肯定睡迷糊了,这屋子好着呢。”他走进卫生间里,用指节轻轻叩了叩镜面,“里面啥都没有,指定是你看错了。”
言昭不答,把东西收好后便离开旅店去了公司。因为连续两个晚上没休息好,今天言昭在工作上还犯了不少小错误,让他们组长好一顿指责,这把他搞得更郁闷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临近下班的时候,言昭被老板叫去了办公室。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言昭犹如晴天霹雳。
哪怕是见证闹鬼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也没让他这么崩溃过。
因为老板对他说——
“言昭,从下个星期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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