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着,秦关则越来越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秦络依每天不仅要学习还要练精神力,忙的不亦乐乎。
这部分记忆乏善可陈,于是开了倍速一般飞快地流淌。如果没错,这时候离逃亡混战全面爆发还有两三年,人们有的知道了战争消息,开始陆陆续续迁移到火星来了。
秦乘风,秦乘雪在月底来到了火星,她们是同卵双胞胎,五官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秦乘风显得文静沉稳,秦乘雪则奔放了许多。她来了之后天天逗秦络依玩,编各种各样离奇的故事给秦络依听,烦闷而灰暗的日子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郑晓武又悄悄去打探秦中将此时的心情,这人的心像是死了似的,看见再温馨再有趣的画面也不会掀起分毫涟漪。他面对秦乘风,秦乘雪和年幼的自己仿佛如陌生人一般,甚至更甚——郑晓武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讥讽。
秦络依不被允许出门,像是长发公主一样被困在基地的房间里。秦乘雪找秦关则争辩了几次,也没有明确的结果,但她仍然坚持不懈地偷偷带秦络依出门。
程菏泽,秦乘风,秦乘雪……这些人陪着秦络依长大,他们都一点点地变得成熟。火星上的人越来越多,但火星的基建还没做好,很快便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秦关则作为火星项目的总工程师,自然是忙的团团转。他没工夫去理会迁来火星的人的抱怨,仅仅是协调工程的进行就让他精疲力尽。
他对地球的移民组织说,火星现在难承其重,星际移民局那边一边打着太极,被磨久了才嘴上答应,一边仍然一批又一批地往火星上送人。
秦关则办公室内。
秦络依在角落里画画,他脑子里其实贫瘠的很,想不出什么山山海海,但又被要求展示自己的不同和创造能力,只好瞎想瞎画,画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来。
他完全听得到秦关则和手下的交流,以及每天来往于这个地方的各色人物的对谈。就比如此刻,秦关则正罕见地大发雷霆。
“一个人都不能再来了!”经过长时间地交涉,秦关则已然风度全无,他有些暴躁地扶着额头,愤愤道:“这些人听不懂人话吗?”
小助理胆战心惊地在旁边,小声地附和:“就是啊,他们明明已经答应我们了……”
“移民局是有多缺钱?一点也不考虑实际情况!剩下的人再来也是送死,你明天让太空军把火星关口守住了,一艘飞船也不准放进来!严格严查!来了也遣返!别管地球那边人怎么说了,先干好我们的活。”
小助理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满是忐忑。秦关则此举无异于与联盟直接叫板,现在火星的建设还要地球那边的物资资源呢,要是地球那边一气之下断了这边的水和粮,他们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严峻的问题就摆在面前,自然也不能不去解决。小助理受到命令后就再次和星际移民局交涉,不断地谈了再谈。
接着,郑晓武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一瞬间来到了第二天,视线也变高了,低头仿佛感觉有哪里不对。
等等……这好像是一具女人的身体!
郑晓武大骇,秦络依这时候冒了个泡,淡淡解释道:“这一段记忆估计是秦乘雪脑机接口传输给我的,所以都是她的视角。”
郑晓武这才从诧异中缓过来,开始接着秦乘雪的眼睛看眼前的景象。
小助理就在几米开外,肉眼可见地忐忑。他似乎夜里没睡好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前面。
关口旁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显然正在发生一起争执。小助理一早就赶来关口,果然碰见了他最不想碰见的情况。
一艘民用飞船被拦了下来,被迫悬停在火星上空。
“我们证件都齐的啊,这是通行证,这是移民证,这是……”副驾驶拿着各种证件和关口的人周旋,但被不耐烦的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说很多遍了,昨天晚上收到指令,禁止一切非工作人员进入火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具体内容你们可以看官方通知。而且秦教授早就和星际移民局反应了,火星已经超负荷——”
“凭什么?”火星上已经被引入了介质,飞船上一个乘客扯着嗓子的喊话遥遥地传了过来,“火星你家开的啊?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火星是全体人类的!”
“是的。可是……”那个倒霉的工作人员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刚想要开口解释,就被别的乘客打断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放我们进去!”
“你们去了也没用住的地方了啊……”
“这是我们的事,我们自有安排。”
“对啊,对啊。”
周围的人开始附和。
火星的生态环境还没完全搭建,更别说开始划地皮建房子的。现有的都是工人住房,条件相当简陋,学生宿舍似的三四个人一个屋,顶层是供氧中心;好一点的是在巨型空间站里,但基本上都住的是科研人员,空间资源更是紧张。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你们这是搞星际歧视吗?我要告你们!”
“你们是不是联盟的人啊?联盟的人要以民众意志为先,怎么当上关口人员的?”
“秦教授在哪?他花着我们纳税人的钱,在火星折腾这么久出一个结果了吗?”
“……”
在几个人的扇动下,一车的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他们无一不是花了大价钱,托了关系来到这艘飞船上的,为的就是避免地球的战争和随时要人命的极端天气。他们本来就有很多只手遮天的人,自然不会把小小的关口保人员在眼里。
众人的骂声越来越大,言论也越来越极端。关口服务人员寡不敌众,声音被这群人淹没。
最后那些人说下来,按照联盟法律,秦关则和这一行火星人该被判刑判个八百年。但到此,他们也仍然没止住火似的,不断向外喷射着难听的话。
秦乘雪所在的太空军手足无措,毕竟这群公民没犯什么大事,就算逮捕也不归他们太空军管。他们平时训练的目的是上阵杀敌,虽然现在没有“敌”,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太空安全做准备。
对于这些公民,他们既不能骂更不能打。只好木头似的,严阵以待地站在旁边给工作人员撑场子,和乘客们大眼瞪小眼,看见有推搡了才动手管一管,自己把自己降格成了保安。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难控制,小助理马上想出来和稀泥,打圆场。这时有一个人从人群中出来,面色沉重地要和关口人员谈一谈。
来人一张四方四正的国字脸,黑头发黄皮肤,鬓角微微泛白,看着不怒自威。一看见他,众人便纷纷闭了嘴,嚷嚷着要他来主持公道。
这人正是该飞船的船长,前太空军中尉。这个品阶算不算高,但这群镇守的太空军看到来人后还是毕恭毕敬地对他敬礼。原因无他,这人是太空飞行领域的大拿,还算半个物理学家,提出来一些有建设性的宇宙空间观点,多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不是只是有钱有权的败家废物。
他的目光海一样深沉,透过人群投射在小助理脸上。小助理感觉这人的视线仿佛强有力的激光,仅仅是被他盯上这么一阵子,自己的脸就开始尴尬地发烫。
“李……中尉。”小助理舌头打结,半天才找到在“科学家”和“中尉”里挑了一个称呼,有些结巴地说:“今天的情况,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中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那双有力的眼睛盯着小助理。小助理被他看的发毛,心里叫苦不迭的同时,手已经伸进了口袋里,暗戳戳地想找外援。
郑晓武嘀咕道:“这怎么还有小助理的视角?”
秦络依又幽幽回道:“这是秦乘雪的心里戏。”
郑晓武心里觉得有趣,秦络依看似一直在潜水,一声不吭,实则有求必应。他不免起了逗一逗上将的心思,在脑海里捏起了小秦络依的脸。
他感受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本该让他如芒在背,可他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秦络依的注意没在他身上太久,而是落在眼前的场景上。禁止通行的人们开始暴怒,骂着火星的不近人情,小助理打着哈哈,对着中尉弯腰低头:“这是上面的规矩,我们也是没办法要按着执行,火星的容纳量确实已达上限,等火星基地全面竣工后肯定会让大家来的……”
李中尉则是拿出证件,一字一句地说:“通行证,驾驶证,关口证……我们差哪样?”
小助理尴尬道:“哪样都不差……”
“那你们有什么理由将我们拒之门外?”李中尉眼睛不眨,“在我昨天出行时,我没有收到任何禁止驶入的指示。”
“是啊,这个条例就是今天才开始执行的。”
“那就应该从今天出行的人开始禁止。”李中尉说,“不然你让飞船上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中的一些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有一些在昨晚辞了职。我们今天来到火星才知道禁止通行是你们的失职,应该由你们为结果负责——”
“您说的对,中尉,可是……”
“小林,让他们进来。”
一道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也把小助理从左右为难中解救了出来。郑晓武听出这是秦关则的声音,他现在正在通过室内广播和李中尉交谈。
“抱歉,中尉,是我们信息传递不及时才导致了这个问题,我向你道歉。”
秦关则语气诚恳,和平时的高高在上判若两人。他准许李中尉的进入后,把频道切成了公共频道,让李中尉飞船里的人也能接收到他的声音信息。
“大家好,我是秦关则,火星基建的总负责人,也是联盟委员会的成员。火星欢迎大家的到来,只是现在或许仍然处于最初期的阶段,完完全全还是个毛胚,只能委屈大家先行住下,一起勠力同心建设火星。”
“同时我也希望大家不要相信一些有心之人的不实言论,作为一名生物学家兼生态学家,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地球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危险,它依然是现阶段整个宇宙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火星没有全面覆盖的氧气,没有开发出水源,很多系统线路都还在构建,物资相当匮乏,甚至可能连呼吸吃饭这种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难以解决,所以我们才限制现阶段火星的人口,防止人员伤亡。在人类平均寿命有两三百年的今天,任何意外导致的伤亡都是我们不希望看见的。我们现在禁止火星通行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但总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和考虑。”
“希望大家理解我们,理解火星,理解人类。我们正在集体渡过一个艰难地转型时期,我们正在经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迁徙。请多给联盟一些时间,多给我们的人一些耐心,谢谢大家的体谅包容,联盟势必会为每一个人提供去处,遵循它成立伊始的宣言。”
此话一出,原先躁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李中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飞船驶入了火星境内。
这段话对郑晓武来说很熟悉,因为他听过这段录音。这是“大基建时代”仅有的几个被保存下来的史料,他原以为这是秦关则某次会场上的谈话,可他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环境下提出来的。
听着秦关则的恳切言辞,他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可那感动的劲头还没过,就听见了声声惊呼。
那艘飞船竟是着了火。
飞船底部的器械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泛着一片红热,大片大片的金属零件此刻从上面剥落,飞船无法稳定行驶,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李中尉马上向前台发出呼救,并竭力掌控着飞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消片刻,整艘硕大的飞船便已经完全散架自解,主舱室的玻璃还没有碎,但里面印着比人还高的火光。
郑晓武借秦乘雪当年的眼睛看见了趴在玻璃窗上疯狂拍打的人,看着他惊恐地张着硕大的嘴巴,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向关口处的人群发出呼救。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被火蛇吞噬,一点一点瘫软下去,人一点一点发黑发焦,最后生生被烧死在封闭的舱体里。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关口镇守的太空军都没来得及发动消防飞船赶过去。
一个人,两个人……最后一船的人都倒下了,尸骨掩在了车里,很快被越来越旺的火烧的连渣渣都不剩。整个飞船也彻底支离破碎,变成一具承载着无数怨灵,飘荡在太空的残骸。
刚刚还和他们争执,对骂的人顷刻间就全部不见了。
还有人要联系太空消防,广播里的人再度开口道:“找回收部把残骸收拾一下就行了,没必要让消防飞船再来了,太空里没有助燃物,烧不起来。”
秦关则语气平淡,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没有在广播里再继续说话,却在晚上来到了秦络依的屋子,把他抱在膝盖上喂他冰淇淋。
“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来火星了,啧,他们怎么就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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