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过垭口，是一片很幽很深的林子，林中漫着白色薄雾，半山洞府上‘女娲谷’三个大字闪着隐隐金光。
终于是到了……女娲谷。
敖煜转头去看白素贞，此前只觉她脸色惨白嘴唇乌黑，现下却是已有浮肿之象，额上汗出如油，甫一停住，似是力不支体般，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
“……”
“你说什么？”白素贞耳朵嗡嗡有声，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周身血液似如火烹，浑身炽热难忍。
“我说先找个地方帮你把毒解了。”
白素贞虚弱之极，中毒之初自行解了一部分，用九天玄元**助敖煜炼化烛阴时又输送大半毒气进敖煜体内，剩下这一点点竟教她连半分真气都无法提起。
双手攀上敖煜健劲的腰身，断断续续道：“好只烛阴，它体内的毒，让我的真气不得凝结，你用龙珠帮我吸出来罢。”
敖煜低声道：“好。”
扶着白素贞在一棵松树下坐定，敖煜闭眼调息，薄唇微张：一颗光滑细腻，通体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龙珠缓缓吐出，白素贞稍定气息，捏诀在手，微窠双目，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缓缓自口中往下沉入丹田之内。
不多时，气息渐稳，丹田之内已无燥热之感，白素贞试着暗聚真气，全身经脉似有泉口，真阳之气绵绵不绝像丹田涌去。
原本如碧玉般晶莹剔透的龙珠现下闪着红色光芒，隐稳含着黑气，敖煜将龙珠收入腹中，又用真气去炼化。
一时间内竟都各自调息，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俱是凝神静息。
静默是敖煜先打破的。
“小白，你呆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女娲谷里取五彩息光。”
“我同你一起去。”
“你不行！”敖煜面色一沉，少有的严词厉色，“小白，白福和李九已经没了，现下只剩了你我二人，你远远避开，留心着日落，不可靠近谷口，日落之前，若我回来，便同你一起回去，若我不回来，你自己回去。”
白素贞心中一紧，下意识道：“既如此，留我一人回去做甚？”
敖煜垂目一笑，淡淡道：“我们，好歹得有一个活着。”
白素贞身子微微一颤，顿了顿才轻声道：“好。”
敖煜见她应的爽快，不禁心中生疑，相识千年，她白素贞是什么性情心里自是知道的，现下愈是平静，临事之时掀起的波浪愈是巨大。
敖煜抬起头来，盯着白素贞微微一笑，忽的后撤开去，眼眸中寒芒乍现，白素贞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敖煜左手掐天罡诀，右手持剑诀，右手剑指在空中画出四纵五横的图案，同时口念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届时强大的真言法力将空间扭曲，形成一道透明结界。
白素贞急上前伸手推时，只觉无形之中一道阻力，迫的她前行不了一步。
白素贞急道：“敖煜，你以为这结界就能困住我？”
敖煜也伸出手与她掌心相对，“你真气尚未全复，只消在这里呆上一呆，这结界的阻力会渐渐变小，到时就算你是毫无法力之人也能冲破结界。”
白素贞无奈，顿了顿道：“我就在此地等你，直到你回来同我一起回去。”
言罢，重又盘腿坐在了地上。
敖煜苦笑，知她必不会如此这般被动地任人摆布，只暗暗祈祷能多困她一时便多困她一时罢。
思及此便知多言无益，使出幻影移形来到女娲谷入口，敖煜脊背绷紧，一步一趋走进洞内。
有极细小的怪异声音，呢喃着不知名的言语，巨型的石凿拱门，一面雕着灵蛇缠龟，一面雕着白龙出海。
越过拱门，一座少说也有十几层楼高的巨型女娲像正屹立中间，身后是两个蜿蜒向前的甬道，进得洞去，道两旁无数细小光柱一路迤延伸至看不见的深处。
敖煜静心辨出那声音的源头，顺着右边的甬道往前行走。
* * *
“喵~”一道尖锐的猫叫声，猫妖现出人身，这一摔极狠，须臾间竟动弹不了分毫。
“好你个猫妖，小心思竟敢耍到我头上来。”腾蛇面上阴晴不定，声音极低沉。
少顷，猫妖缓缓偏过头，面色极其痛楚，眼底却现出讥诮之色。
这一偏脸正好面向白福和李九，白福看得分明，惊呼出声：“狸姬！”
狸姬面上怪异，喉间发出‘咔咔’声，嘴巴张开龇起尖利獠牙。
“放肆！”
腾蛇袖袍一挥，一股强劲的力道带起狸姬的身体狠狠砸向石壁。
狸姬闷哼一声，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撞上了八仙桌脚。
几千年来，她守在腾蛇身边，一想到她将那枚姑获鸟的蛋细心孵化；看着她从东海回来暗然神伤就觉得十分快意。
什么上仙，什么上古神兽，不也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柏君，他的龙骨可是她狸姬亲手剔的！
挣扎着站起身子，冷笑道：“你想问什么，倒是问呀，怎么不敢问了？”
腾蛇双手紧攥，指节根根泛白。
“你不敢问，我便帮你说罢。”狸姬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洞外，“那两个女人真蠢，以为柏雍是一族首领便会爱护自己及儿女，哈哈哈。”狸姬笑的癫狂，“他不仅害死了自己亲生的女儿，那只青丘小狐狸，嘻嘻嘻，到死都没闭上眼。”
此言一出，顿觉十分畅快，带着几分恶毒之意扫了三人一眼。
“柏雍问我，巫女死了怎么办？我告诉他没关系，召唤不出灵珠，用先天龙骨一样可以，可怜了柏君啊，还在龙蛋里就失了龙骨，我把爪子伸进龙蛋取龙珠的时候，他才刚成形呢，哈哈哈。”
狸姬有扳回一局之感，伸手将蓬乱的鬓发拂开，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挑衅之色。
“魔鬼！”李九啐了一口，恶狠狠骂道。
狸姬嫣然一笑，“魔鬼？不，人类才是魔鬼，他们为了自己的**敢杀同类，就连自己的骨肉血亲都敢杀。”
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而且，他们还敢弑神……”
狸姬话未说完，腾蛇右手掌心翻转，烈焰正炽，忽而如蓝色幽灵般幽碧惨绿，忽而如怒鬼般赤红如血。
狸姬惊出声：“红莲业火！”
腾蛇浑无表情，眼神流转间凝作冰棱。
“师父说这红莲业火取自后土娘娘初化六道时地狱燃起的第一道火，它以罪孽业力为食，一旦粘上便永无休止，直到……”腾蛇的眼神有些飘忽，目光似乎穿透狸姬的身体，“直到你的业力消耗殆尽，至死方休。”
狸姬惨然一笑，眼底映出掌中焰火，喃喃低语，“至死方休，至死方休，哈哈哈……”
举步前行，在腾蛇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整个儿匍匐在她脚下。
小小一团，竟有说不出的单薄凄凉。
* * *
敖煜步声放的极轻，循着甬道行不多时，视野陡然开阔，一巨大石穹之中，方圆几有十余丈。
思量一回，又将身子贴于石壁，附耳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左右打量一番，迅速窜至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块石之后，悄无声息地矮下身去。
不多时，先前细微的怪异声音渐大，又有拖沓沉闷而又杂乱的步声，敖煜心下疑惑，忍不住微微侧身，向外看过去。
只见一只长着三条腿，白色脑袋，脑袋上长着人脸，形如野鸡的白色怪鸟来到石穹中央，对着上空‘瞿~，瞿~。’叫了两声。
“这是什么鸟？怎生的如此怪。”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敖煜一跳，一时只觉头皮发麻，整个身子的汗毛都炸了。
白素贞见他额上冒出汗珠，以袖覆手，便往敖煜额头拭去，柔声道：“还说不怕，出了这许多汗。”
敖煜手如铁箍般攥住白素贞右腕，眼眸中已有怒意：“小白，不是让你……”
“让我怎么样？我可有答应你？”白素贞抢白道。
见白素贞盯着他握住她的手，敖煜轻轻松开，暗叹口气道：“也罢，一会儿你只管跟着我就行，不许逞能。”
拉过白素贞掩于身后，敖煜道：“这鸟是上古神鸟，据说是祷过山的山神，名唤瞿如。”
“祷过山的山神怎么会在这里？”
“不太清楚，先看看。”
“先看看，祷过山，山神，瞿如~，瞿~。”怪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素贞二人一抬头，一张惨白人脸垂下来，面上是扭曲的笑脸。
白素贞一声尖叫生生压在喉间，只觉胸中真气翻涌，一时守神不定，硬生生跳出去半丈远。
敖煜咬牙，接连被吓两次，心中气血翻腾，怒火蓄于拳尖，狠狠朝着上方人脸砸将过去。
电光火石间，怪鸟脖子一甩，人脸飞将出去，眨眼工夫又贴在敖煜眼前，敖煜挥出去的拳头落空，眼前一花，与惨白人脸四目相对，一时间冷汗如雨，眼前一黑，面上巨痛，便觉大力后挫，就听咔嚓一声，面骨断折。
好在敖煜下意识后撤，面上未受全力，借着后撤之力化摔为滚，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还是头上直冒星星，整个脑袋如被生椒活腌了般，无数个小人儿在肌肤间跳舞欢庆。
白素贞眼见着敖煜被怪鸟尾上一脚踹飞，不及细想，飞身向前，单掌直逼怪鸟面门而去。
敖煜还未待一口气喘匀，身后又起打斗之声，正焦灼间，一只温软的手拉起他，直奔甬道而去。
敖煜唯恐甬道里有不知名的异兽或机关，当下顾不得细想，忙出声道：“小白，先找地方避避，我现下什么都看不见。”
自石穹进来，倒不像之前道两旁有光柱，甬道内暗了许多，石壁时有怪石突兀而出，内凹石槽亦不在少数，藏身之处并不难找。
白素贞欲寻那万无一失之所，是以越走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
敖煜受制于视线不见，随着白素贞往前行，又留心着身后动静，不知走了几多时，再也按耐不住，脚下急停。
白素贞只觉腕上一紧，脚下一个虚踏，收身不住，反被敖煜一把拉入怀中，直撞得额角生痛，忍不住低声叱道：“你作什么？”
敖煜低下头，见怀中人影模糊，柔声道：“我要先歇一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什么都看不见。”
白素贞这才仔细看他，见他满脸青紫，眉骨内陷，原本挺拔的鼻子也歪在了一处，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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