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明大声道：“呼吸？！楼上客房里的呼吸？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李溋摇头，想结束，也想甩走痛苦，可惜都是徒劳：“弟子……从前受过伤，伤愈之后五官十分敏锐……能听见……和感受细微的动静。”
徐启明道：“你蒙谁呢？！我师尊如此修为，都不能这般耳聪目明！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说自己能听呼吸辨人数？怎么证明！”
李溋犹豫皱眉，徐启明见状道：“哈！不能证明是不是！又在胡言乱语！”
李溋思虑片刻，还是道：“安置在大殿的师弟……在半柱香前停止呼吸，已经过世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议论起来，徐启明脸色大变，问明真：“师兄……小师弟他真的……”
明真紧锁眉心，点了点头……那小师弟就是和徐启明一组的学子，他们一组八人，伤了六个，没死人一切好说，如今死了一个，徐启明心中大骇，眼珠子急转，道：“你……你偷听师兄和师尊说话吧！”
李溋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听见了吗？”
“我！”徐启明离得那样近，也没有听见这话。他脑子快速转：“都是因为你诓骗我！才让鬼祟有出手的机会！是你害死小师弟的！”
山月并不理会徐启明的控诉，折扇点李溋肩膀，让他继续，李溋及时收住自己挑衅的目光，道：“不光天字房，大堂里的店小二和客人也没有呼吸，客栈食物发霉变质。如今是秋天，里面却是寒冬。那些客人聚在一起，填……玉匣宫的入门档。”
所谓入门档，是修士申请入学前，需填的履历资料。灵中境自古崇仙，修仙历史悠久。从前的仙门传承采用世家制，重视血缘，以出身论资历。
后来，世家内斗土崩瓦解。有人提出，当借此机会消除家世偏见，将世家制，改为学宫制。修士不论出身，先去小仙门、中仙门学习，学成后考入大仙门，以此增加普通修士的机会。
玉匣宫便是这场改制的发起人，日迈月征，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学宫，是千千万万修士向往的第一仙门。
山月：“第几届？”
李溋：“十四届。”
学宫制成立千年，玉匣宫三年一招生，怎么可能才十四届。
除了徐启明，众人心里渐渐有了偏向，李溋道：“弟子确定……这些不是人之后，将他们绞杀，当时加上店小二一共二十五人，却只有二十四具尸体……”
“你确定他们是坏的吗就杀？不是……”徐启明控诉道：“师尊！他连店小二都杀！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杀人藏尸，我们才看不见人！”
山月问徐启明：“你何时进店？”
徐启明想了想：“回师尊，午时刚过。”
折扇点李溋：“约莫未时……”
比徐启明晚，徐启明还想找破绽，山月却站到了李溋身后，一站一跪，一个冷如雪松，一个被血染透，红地像焰火。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徐启明却觉得，他才应该属于穹顶，属于自家师尊。
看起来像压制，却好像护犊子。
在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时，李溋继续道：“我找遍客栈……也找不到那具消失的尸体……这时快入夜，客栈有人敲门。原本在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他们……”
汗水滚入眼睛，李溋喘了口气继续说：“他们……他们从每个房间走出来，行动僵硬，直到靠近门口，才如活人一般……
“听他们的对话，外面的人就是追杀他们的人，双方实力显然不平等，里面的人迟迟不敢开门，直到外门那人破门进来……双方打在一起，闯入者杀了其他人，她发现了我……对我动手时，客栈忽然亮起一道剑阵……将她和弟子一起绞杀了……
“弟子陷入昏迷，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发现身上没有伤，我的青蓝珠也好好的……”
这句青蓝珠好好的，他说得极轻，只有山月听见了，她神色一变，盯着李溋倔强的胫骨和惨烈的背脊，有了一丝动容。
李溋：“醒来之后……徐师弟带着师弟师妹从楼上下来，师弟指使师弟师妹们排查，自己坐着不动，他说……还好有师尊的剑阵……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鬼祟，这次又能拿第一……”
山月：“什么剑阵？”
脑中闪过一段画面，亮如白昼的寒光铺满客栈，锋利坚韧砍瓜切菜一般杀灭客栈里所以东西，包括在旁观察的李溋，他被剑阵割出无数伤口，那种痛深入骨髓，过去那么多天都难以消除。
李溋：“您的玄鹤……玄鹤剑阵。”
玄鹤是山月的本命剑，是一把至寒的灵剑，她回头看着徐启明，重复道：“我的玄鹤剑阵？”
徐启明快把头埋进地里。
考核能带的符咒都有规定，不许带特殊符咒，带了视为作弊。玄鹤剑阵稀少霸道，显然属于特殊那一类。
明真忽然问：“玄鹤一出、鬼祟尽除。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为什么不与同门相认？还骗他们喝酒？”
他本意维护自家师弟，可徐启明听了，脸色更难看，李溋：“客栈里有一盏油灯，客人第一次复活时，灯油自动注满。我醒过来之后，那碗灯油又满了……我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确实想提醒……但……我听见师弟说了一些话，关于您的……”
山月：“说我什么？”
李溋：“弟子不敢说……”
山月笑了声：“倒是稀奇，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
李溋无法，只能道：“师弟说……您看起来温柔，实则动不动就罚人……比鬼祟还凶，他不过和师弟切磋，失手伤了师弟……就被您罚了一顿板子……徐师弟是峰州侯世子，他父亲都不舍得罚，您有什么资格打他……”
“他胡说！师尊！他胡说！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啊！玉匣宫以仙阶高低论辈分！穹顶一脉是玉匣宫最高，他一个外门弟子怎么能叫我们内门弟子师弟师妹？！师尊，他在客栈里总是说要去穹顶，拜您为师，您已经不收徒，他一定是想挤走弟子，好让自己上位！
“还有！那鬼祟现身的时候，掐着他的脖子说他不是活人！弟子当时还纳闷！如今想明白了，他一定也是个鬼祟，心里有见您的执念！所以混入客栈，想害死我们——”
他忽然顿住了，伤痛和炭火让头脑发昏，而那个狼狈的李溋，眼里忽然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在嘲笑他，终于掉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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