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都是些小妖，不伤人，只是还不知道要躲人，偶尔有人看见它们会被吓到。”今朝说。
迟熙“嗯”了一声道：“我们说要来这里的时候楚愿没什么反应，路上也有说有笑的，这条路附近，应该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宋知川不会派一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来，楚愿大概参与过改造生物，至少她一定知道很多和改造生物相关的事情，比如与其有关的位置都在哪里。
迟熙：“速战速决。”
用剑气将他们震走怕是行不通，一道剑气劈过去，这棵千年银杏树怕是要遭殃。
迟熙在空中掐了个诀，一座塔的虚影在他们面前现形——
他把春坤派的收妖塔在此地开了个分身。
各门各派都在派中设有收妖塔，塔一共十七层，第一层关的是为非作歹但杀伤力不大的妖物，之后越往上的妖物越难被人治服，塔尖第十七层锁的是穷凶极恶的妖兽，不可现世。
但世上穷凶极恶的妖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除了仙魔混战的时候，再厉害的妖物也只勉强能被关在第十六层，甚至很多门派的塔顶都是空置的。
迟熙衣袖一扬，灵力打在塔身让收妖塔微微震动。
那震动小到几不可见，然而观音庙里藏在各处的小妖却瞬间纷纷冒了出来，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不到半刻，方圆几里内一丁点妖物的气息都没有了。
春坤派，云栈看向收妖塔的方向，眯了眯眼，低声道：“掌门师兄这又是在做什么啊……”
迟熙挥散了收妖塔的分身。
离开的小妖们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一个受伤，大抵是因为菩萨庇佑。
已近黄昏。
水乡本也不大，他们虽然一路走走停停，但到底脚程快，一天下来已经将水乡由南到北打探得差不多了——这得多亏今朝到处行侠仗义修正路程。
他们是乱走不假，也的确没有目的地，但方向却一直是向北的。
“今晚去西边落脚吗？”今朝问。
“看看楚愿是什么态度，”迟熙道，“她看起来若没什么异样，愿意带我们去，那今晚便去西边落脚，明日去东边看；她若顾左右而言他，那今晚就在这里落脚，明日去西边。”
宋知川在水乡设别院，定然不只是图风景秀丽的，水乡内定然有和改造生物脱不开干系的地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总有一个是对的。
迟熙已经和秦瑜传了音，让她们回来，等待的时候，迟熙和今朝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香火味顺着风四散在院里。没有了小妖，这里也并非全然无声，鸟雀扇动翅膀，微风吹动树叶，铁马仍在发出清脆的回响。万物有声，但那种让人心绪安定的静谧却蔓延到庭院的每一处角落。
迟熙靠在柱子上，盯着银杏树的枝桠间一截不起眼的枯枝，看得久了他仿佛看到了枯枝抽芽长叶，叶子在日晒雨淋中一点一点生长，最后聚集成这棵千年古树。
今朝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杏子出来，用手帕擦干净了，掰成两半递给迟熙。
迟熙接过来：“从哪里拿来的？”
“那边的篮子里。”今朝说。
院子另一边有一个石桌，桌上放着一个装满杏子的竹篮。
迟熙咬了一口，接着眉心压出一道褶：“嘶，好酸。”
今朝伸手又拿了过来，在迟熙反应过来之前放进嘴里。
迟熙手一顿，转过来看他。
今朝：“庙里不可浪费。”
秦瑜刚走进庙门，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两人，刚想说“在这里能不能有点正经样子”，忽然想起身后还跟着个楚愿，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走吧，都已经解决了。”迟熙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站起身。
“有一只妖往那边逃去了。”今朝指着西边说。
迟熙：“逃了就逃了吧，一只小妖兴不起多大风浪。”
今朝转过头看他：“不行。”
迟熙：“……行行行，现在去，抓完它我们再找地方落脚。”
“几位仙师，天色已经很晚了，”楚愿开口道，“这里有观音庙，可以借宿，若是再走，就不一定有处落脚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明日再去寻那个逃脱的妖物，如何？”
今朝仍然看着所谓的妖物逃走的方向，神色似有不甘。
“明天再去，又不是不去了。”迟熙拽了他一把说。
今朝怀疑地打量他：“真的？”
迟熙无奈道：“真的。”
今朝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迟熙二话不说就推着他往寺庙后面走，边走边招呼另外两个女孩子：“走吧走吧，过去休息。”
他们和这里的住持打过招呼便住下了，迟熙和今朝一屋，秦瑜和楚愿一屋。
观音庙的屋舍十分狭小，陈设也很简单，一张长连床，旁边是一个方桌和一把小凳。
“今天晚上楚愿大概会有动作，”今朝铺好床、擦净了桌椅，对迟熙说，“方才秦瑜一直拉着楚愿说话，没留给她单独待着的时间。”
迟熙道：“秦瑜机灵，她会看着楚愿的。”
“但楚愿大概会为了防止被秦瑜发现，做点什么手脚，师尊记得提醒她，”今朝边说边去开门，“我去厨房讨四碗素面。”
迟熙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碗药：“两碗，她们的让她们自己去拿。”
今朝掩上门之前转身说道：“今天师尊的药是饭前喝的，我把面拿回来之前师尊得把药喝完。”
迟熙：“……知道了。”
真是越来越放肆，都管起他来了，迟熙这样想着，端起碗把药一饮而尽。
古寺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
今朝留心听着隔壁房中的声音，迟熙躺在床上囫囵睡了一觉，不知是不是他们在寺庙借宿的原因，这么短的时间里，迟熙居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个寺庙里，寺庙院子中也有一棵银杏树，不过看起来要比观音庙中的银杏树年岁略小一些。庙正中央有一个大殿，殿中供着一尊佛像，佛像四周挂着一排排的幡，迟熙站在原地，看不清佛像的面容。
许多人急切地绕过大殿，向大殿之后去。
这些人男女老少各异，美丑不一，但迟熙看着，却觉得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些不好的东西。
梦里的迟熙蹙眉，他们到寺庙里来，却不去大殿烧香拜佛，绕到大殿后面做什么？
“你不去吗？”
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入迟熙耳中，迟熙转过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人群之外，正隔着匆忙而去的人流看他。
“去哪里？”迟熙问。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要去往何方，也不知这些人争抢着向前奔是要去哪里。
“施主要求的在大殿里。”老者说。
“那他们是要去哪？”
老者身着浅金色袈裟袍，须发已尽花白，但双眼却依旧有神，他注视迟熙良久，道：”他们所求在大殿之后。”
“大殿后面有什么？”迟熙问。
“有世人的苦难。”老者回答，“他们和你不同路。”
迟熙不解，他艰难地穿过人流来到老者面前，驻足后微微低头，行过合十礼，道：“不知师父说的不同路何解？我所求为何，他们又是求什么？”
“施主所求为善，他们所求为恶，这便是你们的不同。”老和尚双手合十，他语调平缓地回答，“善意可入大殿，而诸多恶意在这寺中聚集，绕过大殿向后面的大千世界去，世人的苦难便是由此产生的。”
“想去大殿之后的人所求各有不同，比如有人求父母短寿，自己能尽早继承家产；有人求每个与自己做着同样买卖的人都能出祸事，以此让自己的生意水涨船高。至于施主所求为何，施主应当问自己。”
迟熙道：“这世上有所求的人岂止有心怀恶意的人，其他人又在哪里？”
老和尚叹息一声，眼含悲悯地说：“在他们身后。”
迟熙一怔，猛然回头看去。
原来更多的人正在寺门外，被人流所阻，无法前行。
他们焦急地哭喊，向前扑着、挤着，却不能前进半步，恶意的人流外仿佛有一层屏障，将他们彻底隔绝在外了。
善意被恶意挡在了寺门外，见不得佛祖。
迟熙转身向寺门走去。
老者问：“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打破那层屏障。”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温和一笑：“你所求在殿中。”
迟熙没有入大殿，他也回头对老者笑了笑，回答道：“我所求在人间。”
说罢，他逆着人流，向门外无措的人海而去。
“人间已然秩序失衡，和尚虽身单力薄，但多少还能有些用处，”老者在他身后道，“若施主见了我那曾徒孙，记得让他给我上炷香。”
钟声忽然响起，余音不绝，迟熙眼前一黑，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及回头，他倏地睁开眼。
“师尊？”今朝抓住迟熙的手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时间很长，但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今朝把他叫醒时，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做了一个梦，不是噩梦，之后和你说，”迟熙坐起身，“楚愿有动静了？”
今朝点点头。
古寺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陕西终南山弥陀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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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师尊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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