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出发了,跟着那只男鬼。
男鬼依旧沿着河流带路,他们架着马车在官道上跟着方向。
煦日高挂,暖意催人,农忙依旧,远远的田间里,佃农跟着季节的脚步,打理着脚下的庄稼,每一样东西,都有着属于它们的时节和位置。
“落亦,你说我们能好好的在这里世界生活下去吗?”南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飘渺。
落亦却并未回复她,他只是依旧安静的赶着马车。
南一靠在马车门旁,抬着头,眼睛望得很远,她看着山水田间的交替,想起有人说过,可得心宁之处,唯有山水之间,和神佛之处,那她呢?还能找到她的宁静之处吗?
“那天阿婆和我说,这世间的花啊,草啊,树啊都是为人而生,但我们是鬼,这满目的田野山绿,就都不属于我们,那何处才是我们的归处呢?”说着南一忽然嗤笑一声,又道:“你说,阿婆那样好的人都这样说,如果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大概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慈祥温和了吧?至于浮山镇那些人,更是别提了。”
“哦,对了,还有国师府和各大观那些阴魂不散之人。”南一收回远眺的目光,看着落亦,问道:“你当初也是这般到处被追杀吗?”
“没有,我是魂体修炼,一开始就和孤魂野鬼没区别,没人会一直追着一只孤魂野鬼杀的。”落亦回道。
那敢情只有她这么倒霉吗?
“但,只要你足够强大了,就没人能杀得了你。”半晌,落亦又开了口。
“那你是如何和这些世人相处的呢?行走世间,总要融入他们才行吧。”南一继续问道。
“没有,我不需要融入他们,现在不需要,生前也不需要。”
虽然隐晦,但这还是南一第一次听到落亦谈起他的事情,生前也不需要吗?那又该是何种挣扎的生活,但他说起来,就像说别人的事儿一样,没带一丝感情。
男鬼这一次带的路,出乎意料之外的远,他们居然一连跑了好几天,进入了越州,在一个叫川城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更南边了一些,初夏的太阳在这个地方都多带了一丝丝热意。
男鬼没法说话,记忆也不全,那天答应完成他的未了执念,但现在却连地儿都找不到,现如今他虽停在了川成这个地方,也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他便在附近到处的水域乱窜,试图找到他熟悉的地方。
如此这般,南一和落亦也只能先在川城找个客栈住下了。
川城街道宽敞,路面干净,道路四通八达,井然有序,店铺熙熙攘攘,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南一在房间洗漱了一番,同样,等到衣服半干了,她去敲了隔壁落亦的房门,想邀他一起出去逛逛,落亦拒绝了。
好吧,不过这也不影响南一想逛街的心情。
说实话,她来这个世界快一个月了吧,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逃跑,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好机会来逛逛这古代街道,今天就是这个好机会,落亦不去,南一便一个人出门了。
街上喧嚣如沸,人潮涌动似浪,街道两边,小贩和店门数不胜数,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看到这个古香古色的世界,这一刻,南一才真的感觉到自己离原来的世界已经很远了!
现下正值人间四月天,天气变暖,人们的衣服也都薄了起来,南一身上穿的半干的道袍很快就干了个七七八八。
四月芳菲未歇,桃花虽谢,栀子与杜鹃却正当其时。南一看着迎面走来几位少女,她们手捧鲜花,似是从郊游方归,她们手中的花,有栀子、杜鹃,还有茉莉,另外还夹杂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合成盈盈一束,煞是好看,她们嬉笑打闹,互相打趣,亲昵而不散场,鲜活又明亮。
南一在摊贩上买了个糖人,又吃了糕团,然后跑去看了杂耍,最后又捏了个泥人,玩得不亦乐乎,将热闹处逛了个七七八八,便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卖糖葫芦的老伯时,又挑了根最甜的糖葫芦,算作是带给落亦的礼物吧。
南一拿着糖葫芦没走多远,就见一处街道人群密集,一阵骚乱。
看八卦的基因一下子就动起来了。
南一挤进人群,就看到一场经典的恶霸打小偷的戏。
一个身形巨大,衣着华贵的肥胖贵公子,此刻他站在一旁粗眉倒竖,眼放凶光的盯着地上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恶狠狠的说道:“打,给我狠狠的打,狗东西,也不看看爷是谁,敢偷爷的玉佩,爷看你是不想活了。”
收到命令,站在肥胖公子旁边的几个仆从模样的人上前几步围住老乞丐,就是一顿拳脚相加,那老乞丐却一声不吭,只隐约传来几声闷哼声。
围观的人群却鸦雀无声,甚至不少人见此都面露不忍,有的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有的看着地上的乞丐眼含担忧。
“大爷,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啊?”南一看着奇怪,于是朝着身边的一位大爷问道。
“唉.....造孽啊!”大爷重要的字只字未吐,气氛先上:“这位公子的玉被偷了,非说是这老乞丐偷的,怎么可能呢,老乞丐都在这儿待好多年了,别人不知道,老朽还能不知道,”说着,大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起这老乞丐啊,虽然大家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来,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别人问话也不回,所以人们也有喊他哑巴的,说他是乞丐,但他从不行乞,大多数都是好心人施舍点饭菜给他,但是也经常被其他乞丐抢走,他也从不拦,任由他们抢走,这...他怎么可能跑去偷玉佩呢!”
说话间,那乞丐居然被打到吐血了......,短短一段时间就被打到吐血,可见那些人下手是毫不留情,这怕不是要将人活活打死吧!
如此残忍血腥,南一忍不住皱眉,想要出手,又有点犹豫,看了一圈周围围观人群,大多忌惮这贵公子的权势,不敢挺身而出。
没一会儿,那乞丐又吐一大口鲜血,南一心急,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老乞丐就会丢命了吧!
毕竟是一条人命,南一还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死去,指间凝气成丸,顺势弹出,那个正抬腿要踹向乞丐的仆从“哎呦”一声惨叫,就朝旁边倒下了,他的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同伴,也正抬脚要朝乞丐踹去,那个仆从一倒,便也带着压倒了他,紧接着一溜圈的仆从就都倒下了。
南一出手时是特意挑了那位仆从,他站的角度最歪,而且其他几个仆从挨得又近,一个倒下,旁边的人要是没注意,就很容易被连带而下,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受伤的仆从还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哀嚎喊痛,一旁的肥胖贵公子却是一脸凶煞的看着人群,喝道:“谁,给老子站出来!”
面对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哥怒气冲冲的样子,百姓自然不敢沾惹上半分,都纷纷后退。
那肥胖公子见无人承认,怒容又黑了几分,正欲再次质问。
“是我!”
一个贵气翩翩的小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年纪还不到二十,一身低调又奢华的锦服,手上拿着把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小脸精致又稚嫩,好看像突破了次元,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娇俏灵动的小婢女和一名男子。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南二公子啊!”肥胖公子看着来人,面露讽色:“不过南二公子若想逞英雄,那我便给南二公子这个机会,我这仆从的伤和这老乞丐偷的玉佩,便由南二公子来赔吧。”
“赔什么?”南二公子语气不屑,一抬手,命令道:“带上来。”
“砰”的一声,一个鼻青眼肿的干瘦男人被扔了出来,扔他出来的男子和一直站在南二公子背后的那位男人,两人惊人地相貌相似,只一看便知道他们是亲兄弟。
干瘦的男人一被扔出来,人群顿时就窸窸窣窣开来。
“那不是草头村的赖哈子吗?”尽管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人群里还是有人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这又是被人从那个赌坊拉出来的!”又有人嘲笑道。
“快说,老实交代!”那个将他提溜出来的男子一声厉喝,那赖哈子估计是被打怕了,连连点头,哆嗦着全盘托出了:“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贪财,偷了公子的玉佩,眼见跑不掉,又栽赃他人,饶命啊,各位爷,饶命啊!”
“常胖子,要赔钱的正主搁这儿呢,看见了吗?”南二公子眉峰一挑,说道。
那肥胖公子听见“常胖子”三字时,眼神几乎要杀人。
对面的南二公子却毫不在意。
赖哈子的招认,使得人群的议论说更大了,对着他就是一阵指指点点,连带着有也有对老乞丐的同情。
“混账东西,该死。”那常胖子正怒气难消,见着赖哈子,几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心窝上,居然是起了杀心。
很明显,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生气,而现在,面对着南二那轻蔑的表情,他狠厉的表情杀意四起。
“那就多谢南二公子的帮忙了。”常胖子说得咬牙切齿。
“好说,好说!”南二公子回道风轻云淡。
“带回去,我们走。”常胖子开口,几个仆从听令上来就要将赖哈子拉走。
“不,我不要走。”赖哈子估计是感觉到了常胖子的杀意,挣扎了起来,那几个仆从估计是也没想到人会挣扎,竟然真的被他挣扎开了。
赖哈子连滚带爬的跑到南二公子身边,拼命的磕头:“爷,求您了,救救小人,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小人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哟!”
那位南二公子估计是太年轻,经历太少,面上居然真的露出了几分难色。
那赖哈子也是人精,一看有戏,哐哐一顿磕头磕得更狠了,正准备开口再接再厉,那几个仆从便过来钳住了他。
眼见这次挣脱不掉,赖哈子扯着嗓子喊道:“爷,爷,救命啊,救救小人,小人发誓再也不敢了。”
终究,赖哈子还是被几个仆从拖到了常胖子身边。
“抓牢了,再让人跑了,小心拿你们是问。”何公子斥责道,几个仆从连连称是。
“走。”随着何胖子的话音落下,几个仆从拖着赖哈子就准备走。
也许是看南二那边是没希望了,也许是太过害怕被带走,赖哈子崩出了惊人的体力,居然再次挣脱了那几个仆从。
但他居然不是逃跑,却是在震怒的常胖子面前跪了下去,拼命的磕着头:“大爷,您行行好,饶过我吧!”听见这句话,常胖子面露不耐,正要抬脚踹人,就听到赖哈子说:“只要你肯放过我,我把我女儿送给你,她今年十三,已经可以伺候人了,长得很漂亮的。”
赖哈子此话一出,人群顿时轰动。
有人指着赖哈子就骂:“你个丧天良的,挨千刀的孙子,小心遭雷劈。”
还有人骂道:“你婆娘跟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祖宗要是知道出了你这么个龟儿子,怕都要起得起来灭了你。”
更有人骂道:“赖哈子,你干出这种事,小心生儿子没□□,断子绝孙。”
对面的南二公子一群人闻言也是面色不虞。
常胖子看着众人的反应,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南二公子的脸色,神情一转,颇为和气的对赖哈子说道:“放过你也可以,只要你女儿够漂亮!”
赖哈子闻言,面露狂喜,正待磕头言谢,忽的他就被人一脚踹飞,直直飞出几米开外,才堪堪停住,人群见赖哈子撞过来,连连避让。
赖哈子躺在那里哎呦一阵痛嚎。
再定眼一看,赖哈子原来跪的地方,站的正是南二公子的小侍女,她盯着赖哈子,气得脸色通红:“你还是人吗?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
那赖哈子躺在地上,却丝毫不敢搭话。
常胖子见此情形,也不生气,挑眉朝着南二说道:“怎么,南二公子要管这事儿?”
“阿林,回来!”南二公子没有理会常胖子的挑衅,只是对着侍女说道。
老子卖女儿,在这个朝代是合法且被允许的,他还真管不了。
那侍女气极却也没有办法。
也许是见南二公子那边吃瘪,常胖子脸色更是得意了三分,顺口吩咐手下道:“你们两个跟他回去,把他女儿带过来。”
说完撇了南二公子一眼,扬着嘴角就准备走。
一只手却抓住了常胖子的脚腕,“玉佩是我偷的,你放了他。”是那个乞丐,原来他不是哑巴啊,他的声音可能由于长期不说话,很沙哑,却也足够让人听清楚。
看得出常胖子此刻心情很好,就算乞丐抓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不在意,只一脚把乞丐踢开,随口斥道:“凑什么乱。”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胖子走了,赖哈子从地上挣扎爬了起来,却狐假虎威,见人群里还有人在骂他,便威胁道:“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我女儿是要去伺候常公子的,到时候得罪我有你们好看的。”
众人顿时觑声,待赖哈子走了,又朝着他的方向唾弃,什么玩意!
人群散开,南一看见那个侍女阿林去扶起了那个乞丐,然后给了他一个钱袋,似乎叮嘱了几句,便也随着南二走了。
天色已擦黑,街道依旧热闹,南一看着老乞丐仍旧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上前问道:“需要送你去看大夫吗?”
乞丐恍若未闻,也不回话。
正待南一准备再开口时,旁边的一户人家打开了院门,是个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有点腼腆,对着南一轻轻说道:“姑娘,让我们来吧,我丈夫懂点医理。”这时南一才看见女子身后还站着个汉子,皮肤黝黑,身材敦实。
南一看着他们将老乞丐扶进了门,便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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