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无数次猜测白静筱究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组成成分,以此支撑她经久不绝的哭泣。
自从宣布比赛结果,白静筱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独自流眼泪,林禾正忙着处理供应商失职的事情,只能时不时略带疑惑地瞥一眼,每次都把小姑娘吓哽咽。
这什么毛病?
林禾忽然停下脚步,未曾发觉的白静筱一头撞上了她的背。
“额!”她连忙退后离人两步远。
对于这种异常行为,林禾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你是不是也喝了那个牛奶?”
白静筱挥挥手,“没,没有,我很好。”
虽然说话有点结巴,但看她这反应速度,身体大概率是没问题。
又一波结束比赛的选手乌泱泱跑了出来,班级里的同学正围起来为他的成绩欢呼。
这样嘈杂的声音让白静筱浑身不适,她刚想跑开就被林禾扯到一边。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小清姐姐,以前人多杂乱的地方,小清姐姐也是这样把自己带出去。
白静筱头越垂越低,周遭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她只能看到由林禾着自己向前时,不断变化的地面。
她是不是真的捉弄了好人……
不对,若不是她忽然出现在这里,小清姐姐身边就只会有自己一人,现在也只会是她牵着自己。
一切都不会改变。
但是……
她又想到了林禾刚刚下楼梯时,不断捏着眉头脚步虚浮的样子。
连续那么久的比赛,她是在完成小清姐姐那个被自己破坏掉的心愿。
“你制服在校内吗?”到了人少的地方,林禾松开她的手腕,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好酸好累,如果安岚予在这里就好了,他口袋里总会戴着滴眼液。
“在,在柜子里。”
林禾点点头,“好,告诉我位置,我去找人拿。”
“接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白静筱一下子全忘记了刚刚的纠结,鬼使神差答应了她。
……
傍晚的阳光不足以穿透休息室的玻璃,25°室温也由于长久的低气压而不停改变着。
丰业科技的谭经理一进门便打了个寒颤,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体感温度完全可以媲美冬天。
原本就因为被迫加班积攒了怨气的内心立刻结了一层霜,低声让身后的人关上门,语气又冷又硬。
一个破贩卖机的事何必那么兴师动众,他们本来就专供荣佑一个校园,若不是繁森要求,静远这里怎么可能和他们达成业务。
出了事也怪不到他头上啊。
他假笑着瞥了一眼校长面前的受害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俩小屁孩年纪不大事还挺多。
装模作样地穿着制服戴口罩,一副要讨回公道的架势,但是不断捏着衣摆的手早就把她暴露了。
另一个倒是身残志坚,打着绷带还——
他微微睁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这姑娘衣服可不便宜。
他的眼神太过**,旁人看到都像是被一层保鲜膜裹住怎么都撕不开,更何况是被注视的人。
但林禾脸色依旧,轻声敲了敲桌子让他回神。
“啊,我是丰业科技全自动温感分控双效售货机主要负责人,现在专门来一中解决你们的诉求。”他现在笑得没有一开始那么虚伪,反而是恶心更胜一筹。
桌子上有慕清食物中毒就诊证明以及费大劲高薪翻垃圾桶搜索到的空玻璃瓶,上面印有的保质期早就超过了一周。
当初林柏成就是因为丰业有独特的牧场自产自销,并且为保证新鲜度两天更换一次产品才选择了他们。
学校和学生都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没有看日期的习惯。
白静筱鼓足勇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我们确实存在工作疏忽,没有及时更换货物,对此我们已经落实责任,解雇相关工作人员。”
随他而来的中年男性还穿着卡其色的工装,带着一口掺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不停向林禾她们弯腰道歉。
帽子啪得一声掉在地上,露出来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校长脸色变了又变,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而且这件事情其实双方都有责任,要是你们喝之前检查一下日期,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对吧。”
谭经理看到白静筱惊慌失措的样子,言语中的高傲更加明显,“其实很难证明食物中毒一定与我们家产品有关系——”
“没准是关系不好的同学加了什么东西恶作剧呢。”
“你!”这让原本就难过的白静筱愧意更胜,口罩下的嘴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林禾,好像下一秒就又要哭出来。
林禾拍了拍她的肩膀,坐直身体将手里的报告推到他面前。
“推卸什么责任,看看这个。”
之前她就在校医室听到了近期学生食物中毒频发的消息,毫不意外的是,他们其中不少人的名字与贩卖机购买记录里的高度重合。
“别忘了看时间线和检测报告,数量如此庞大的学生,在购买经农业部检测确认变质的牛奶之后,两天内出现同样的症状,你说,与你们家产品有没有关系呢,”
谭经理刚张开嘴就被林禾打断,她缓慢地说出来一句极为耳熟的话,“别着急,没准是你们公司内部有人恶作剧呢。”
她拿出一张图片,让大家看清正在给贩卖机更新货品的工作人员。
与刚刚道歉的男子长相、工号都一模一样。
“这个是今早荣佑的监控截图,我记得你们的宣传语是一地一线,专人专供,怎么责任落实到了海城的工作人员身上呢。”
“难道是虚假宣传?”林禾抬头对上他,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紧张的节奏:“还是找人替罪应付一下工作?”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上面闪烁的职称好像成了催命符,他心虚地接起来,语气友善又礼貌“哎,王总您说。”
“繁森那边收到了你徇私舞弊、压榨下属、拖欠补偿金还有区别对待造成静远导致学生大规模食物中毒的证据,现在正评估与我们合作的风险。”
“恭喜你啊。”
他僵在原地,听着一向冷静的上司破口大骂。
升职的公示发布之前,公司先奖励了他一套离职手续
林禾看到他的状态就猜到了内容,和校长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了休息室。
丰业那边就算迫于林时见的压力也肯定会给一中一个交代,她没必要继续耗下去。
她本来想摸出手机给慕清发消息,结果手刚伸进口袋,就摸到了个金属的方块块。
是刚刚从白静筱外套上摘下来的胸牌。
果然是小姑娘,要不是自己及时发现,她就把所有的信息一点不剩全展露给外人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与白静筱面对面陷入一阵沉默。
怎么又哭了,她怎么还能哭出来?!
林禾忽然来了兴趣,按说今天发生了那么多她已经精疲力尽,但话又说回来,这种超乎她过往认知的东西往往会带来新的能量,
“白静筱,你哭什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直接刺激了白静筱的泪腺,泪水如泉涌一样咕咕冒出来。
这让林禾更好奇了。
但白静筱没任何反应,时间久了她被吵的心烦意乱。
有些东西就算发现了也会由于各种因素没办法开展研究,林禾安慰自己不去管她。
忽然,小女孩微弱嘶哑的声音响起来,“我讨厌你。”
这还用她说。
“我知道。”
白静筱疯狂地摇头,“你不知道!”
“你聪明漂亮有家人,到哪都有人喜欢,但我什么也不会,我什么也没有。”
她将林禾推到墙上,眼皮肿的像核桃一样大,在一张拥有红鼻头的大红脸上,莫名有点滑稽。
“我就有两个姐姐。”她迟疑了一下重新开口:“我本来有两个姐姐,但是亲生的那个在追我的时候,被店上面挂着的牌子砸死了,她死就在我面前!”
“是小清,是她和我一起躲进柜子里,让我不害怕……”
她好像用了最大的力气捏林禾的肩膀,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你还要把我唯一的姐姐抢走,我只有她了!”
都已经彼此陪伴了那么多年,就应该永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我抢不走她。”
林禾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谁敢惹她肯定会被加倍报复回去,她就没受过这样的摧残,但谁让慕清拿白静筱当宝贝。
“白静筱,你对慕清来说很重要,但她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属于你的物品,不会在你和别人之间被夺来抢去。”
小姑娘捏得更紧了,林禾心里骂了一句手劲真不小。。
快把她疼哭了,说话都在发抖,“你想一辈子躲在柜子里没人阻止你,但你用痛苦的过往控制慕清的社交,想让她一直陪着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生病去看医生,而不是一直消耗帮助你的人。”
“还有你们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胆量的话可以继续找我麻烦,但慕清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阻拦她……”
“啊——”白静筱忽然抱着头蹲下去哭,声嘶力竭的样子惹来不少人看向她们,众目睽睽之下,她拿起口罩就擦鼻涕。
这又是什么毛病。
林禾见状默默远离她,虽然自己的名声已经乱七八糟了,但绝对不能再添一个欺负弱小。
白静筱越哭越崩溃,直接双手抱住林禾的腿,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口大喊:“我就不!”
“你俩我都缠着——”
林禾呆住了。
并不是因为这死皮赖脸的话,而是她腿上多出来些产于白静筱痛哭流涕之时的粘液,触感过于明显,就像一堆软体寄生虫,爬上她的皮肤并不断四周蔓延。
更可怕的是,根本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
“放开我。”
“我不放!”
“不放我可踹你了。”
“我就不放——”
随着白静筱一声嚎哭,高二1班林禾又多了个霸凌学妹的传闻。
罗佑宁浑浑噩噩地走着,大脑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目的地的指令,只能按照习惯不知不觉地将她带到操场边缘。
她在这个视角观察过各式各样的晚霞,和一本随手拿来的书,共同陪伴了她整个等待的过程。
直到一中的棒球社跑过来开展活动,她才会带着它们悄然退场。
对于她来说,学校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知识转化出的成绩和等待之后看到他的那一眼。
不需要过多的接触,只需要短暂的、远远看一眼,哪怕只是他快速闪过的背影,都足以让她得偿所愿。
因为她一直在追逐一个类似于那年冬天,当她手指抹开玻璃上的水雾向外看去时,恰好与玩雪的少年四目相对的瞬间。
为此她不停地努力,就是希望站到任何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祈求他能够多看自己几下。
但是现在这些地方有了别的人,她也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少年的身边。
更令人难过的是,那是个各方面都很厉害让人由衷敬佩的女生,有时候连自己都会被她不自觉地吸引。
纠结而杂乱的心思让她更为疲惫,一转身看到林禾拖着一个低年级女生缓慢前进。
好像之前在图书馆见过的,慕清叫她筱筱。
林禾隔着操场外围的孔洞注意到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拖着白静筱走了过去。
“你先自己玩会,可以吗?”
罗佑宁一脸懵地看着她把白静筱扔去玩草皮,完全摸不到头脑她想做什么。
紧接着她收到了明日闭幕式总结阶段,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邀请。
这一向是优等生的殊荣,校方大多会选择年级第一名担任,而上次月考她比林禾低了十分。
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反而问林禾原因。
虽然真正的原因是林禾不想去,但她还是换了最恰当的表达;“你更适合做学生代表,若每个人都像我这样,一中就要乱套了。”
才怪。
林禾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截然相反。
一中若全是她这样的学生,最多就是老师不太好管理,但绝对会少一大片脑残。
这并不足以打消罗佑宁的各种疑惑,她继续说:“可我上次没有考过你。”
“所以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我的能力不如你。”
换成平日的林禾,早就留下一个爱来不来的眼神麻溜走了。
但谁让现在她刚被白静筱折磨完,内心进入一种无与伦比的平和之境。
她也想知道自己能稳定到什么程度。
林禾向她借了张纸,擦掉腿上的眼泪和鼻涕水,“我看过你的成绩单,我们之间拉分最大的是数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丢掉了最后一题的大多数分。”
“你们老师应该讲解过了,出题者选了个很刁钻的公式,他就没想过有人能做出来。”
罗佑宁就是在这里关注林禾的,一个连她参加那么奥数比赛都不曾涉猎过的知识,被林禾和江砚尘运用的恰到好处。
“我舅妈拿到过MIT数学与经济学双博士学位,你并不是能力不如我,只是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接受额外的知识。”
信息壁垒是比自身能力还难以突破的东西,林禾必须承认罗佑宁已经是超过她想象的蛮厉害的样子了。
罗佑宁忍不住打趣,“那我不应该比你还厉害一点吗,我都没有你那些可利用的资源哎。”
“不会。”
她将纸巾叠成正方形捏在手里,眼睛直视着罗佑宁“只要是我,就一定会做到最好,无法打破信息差又能怎样。”
“考试不是只有一门科目。”
好样的。
标准的林禾式回答。
罗佑宁被她说动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可是我没有准备讲稿。”
林禾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说,就像变魔术一样把手塞进裙子的口袋,用食指和中指指尖拈了一张折叠的白纸出来。
罗佑宁伸出手,正准备拿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就看见林禾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只是用大拇指穿插进纸缝中,将它毫不费劲地展开,密密麻麻的字迹瞬间出现在她眼前。
“还有很长的时间准备,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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