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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灯火昏黄跳跃,映着他眼中微微闪烁的水光。那碗里并不精细的肉块,村人质朴的笑脸,远处黍米饭的清香,都比江府里精致的点心暖了千百倍。

日子紧锣密鼓地向前。沈照在绸缎庄的份量更重了,管着两个库房进出的料子,染线调配的方子也捏在他手中几成秘传,掌柜对他愈发倚重。这日午后,柜台上摆着几匹刚出的新色湖绸,莹莹如秋水。

掌柜一边抚着光滑的绸面,一边拿眼睃着旁边整理账册的沈照,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笑道:“阿照啊,你这小子,真是块璞玉蒙尘,打磨出来,比谁都不差!”

掌柜眯着眼,捋着花白胡须,忽地凑近几分,带着点长辈促狭的关心,“这么踏实能干,也该想想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啦!东市开杂货铺的王家知道不?他家二丫头,模样周正,针线好,性子也稳重!我看跟你很是般配!若你有意,掌柜的这张老脸替你上门说合去?”

沈照整理账册的手骤然停住。

他缓缓抬起眼,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微微抿了下唇。他没有如同过去在江府那般急于撇清拒绝、惶恐自贬。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低头,伸出左手,对着掌柜的方向微微扬了扬。

一枚打磨光滑、素面无华的银戒,在粗糙宽大的手指上,被窗外的夕照染上了一层温润却坚定的流光。

“掌柜的好意,沈照心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我早已定下终身,心中再容不下他人。”

掌柜一愣,目光落在那枚明显有些年头的朴素银戒上,张了张嘴:“这……何时……村里没听说你……”

沈照的目光越过掌柜疑惑的脸,投向铺面门外,正好看见小满提着个刚收上来的新竹篾篮子经过,里头装着几捆新鲜水灵的青菜。

“掌柜的,”沈照眉峰微展,忽然侧身对小满扬声道,“满哥!东头王掌柜正操心他二姑娘的亲事呢,我看倒和你铺子里新收的那批绣品花样子般配得很!你家大业大,又没人拘束着,跟王掌柜提亲,岂不正好?”

门外正走过的小满冷不丁被点名,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听到“二姑娘”“提亲”,他脸腾地一下红透,想骂句“你混说些什么”,可抬头对上铺子里沈照那双映着斜阳、坦荡无波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睛,再看看旁边掌柜那从错愕到逐渐恍然并开始打量自己的神色——小满瞬间福至心灵!

“啊!……对!……掌柜的!”小满猛地挺直腰板,梗着脖子,脸上红光满面,那点昔日的畏缩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勃勃的生意人底气,“王掌柜那姑娘的手艺我在东市集上见过!真真是百里挑一!您……您要是方便,帮我……呃……引荐引荐?”

他搓着手,嘿嘿憨笑着凑了过去。

掌柜的看看脸膛发红眼睛发亮的小满,又看看铺子里重新低头拨弄算盘珠子、一脸“事不关己”的沈照,胡子都抖了起来,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摇着头:“你们这些小子啊……一个一个……猴精似的!”

晚风带着村里新割的稻谷清香,吹进敞开门的铺面。账簿在沈照指下翻开新的一页,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如同日子稳稳扎下的根系。

院角的青砖下,藏着他与江楚亲手埋下的青陶小罐,里头装着分分厘厘攒下的铜板碎银。桌上,油灯旁,是翻得卷了边、写着密密麻麻批注的《五经正义》,底下压着那张残破的《白头吟》旧笺。

烟火缭绕,市声悠扬,书页窸窣。前路依旧渺茫,灯火却在这小小的墟烟里,稳稳托住了两枚玉石碰撞时那清脆的回响。

小满成亲那日,满城张灯结彩。他那间杂货铺子也沾了喜气,关了半日门,贴着簇新的双喜剪纸。沈照和江楚并肩立在门前,看新修的铺面门楣悬着红绸,人来客往笑语喧腾。

新嫁娘一身喜服红得耀眼,被小满小心搀扶着跨过火盆,盖头垂下的流苏在阳光下轻轻摇曳。衙门里派来的司仪庄重地将两份盖着红印的正式婚书分别交到新人手中,朗声诵读证词。

江楚站在人群后,目光久久停在那对新人手中鲜艳、有着官府印记的婚书上。

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鸦羽般的睫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有细微的尘埃落入眼中。那红色扎眼得紧,烫得人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骤然缩紧,随即涌上空洞的酸涩。他嘴角噙着清浅的、替故人欣慰的笑,眼底却被那道红印映得如同寂静寒潭,深不见底。

旁边伸过来的手,干燥温热,带着常年握物留下的薄茧,悄然伸进袖中,轻轻握住了他下意识蜷起的冰冷指尖。

新人拜堂的喧闹声隔着重重人墙传来。回到村里小院时,夕阳熔金,将小院涂抹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红。炊烟尚未升起,院内一片宁静。

沈照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灶下生火。他转身进了那间狭窄的、兼做书房的里屋。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传来,江楚在院子里坐下,看着墙根几株风中摇曳的雏菊,有些出神。

过了许久,沈照才出来。他手上拿着一张自己裁得方方正正的红纸,不是那日小满喜事用的正红,更暗沉些,染着岁月的锈色,似乎是早年绸缎庄积压的次等薄绒布染就,透着一股子粗朴与执拗。他拿着磨得锃亮的裁刀,伏在院里的磨盘矮桌上,屏息凝神,一笔一画地将那张红纸裁成了一张大小适中的简纸,边角不算特别齐整。

“阿楚,”他抬眼,看向檐下坐着的人,目光沉静却执拗,“研墨。”

江楚一怔,依言起身,走到磨盘边,拿起旁边的粗陶砚台,注入一点清水,默然研开一方旧墨。墨块是劣质的松烟,带着浓重的煤味。

沈照取了一支最常用的秃毫笔。墨色在红纸上洇开,他的笔锋却异常沉稳,蘸饱了浓墨,运笔时专注得如同在雕琢绝世璞玉:

沈照江楚

年庚相合

情深意笃

于破壁小院星月为鉴

自愿为契祸福共担

生同食死同穴

此心此身

生无别离死犹共枕

笔迹端方,力透纸背。没有官府朱红印戳,没有证婚司仪,甚至没有多余的华丽辞藻。只有姓名、承诺,和那直白得如同石头般坚硬的“生无别离,死犹共枕”。夕阳将这纸红契晕染得格外鲜烈,仿佛燃尽了所有的光。

写罢,沈照指尖沾了点硃砂印泥——那是昔日掌柜让他核对出货时用的便宜货色。他将手指用力按在那张红纸左下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枚清晰深刻的指印。红泥深深陷入粗糙的纸纤维,宛如一点心头热血。

“阿楚,”他将那纸红契连同印泥,一同推到江楚面前,目光定定锁住他的眼,喉结滚动,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祈使和最深切的渴望,“签名!”

不是商量的口吻,是索要,是镌刻。

江楚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张在风中微微抖动的红纸,上面的字句像滚烫的铁水浇灌进他冰冷的心室。他抬眼看着沈照,那张棱角分明、额角旧疤依旧狰狞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专注和灼人的执著。

他垂下眼,伸出手指。指尖沾满了硃砂印泥,如同沾染鲜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张承载着惊涛骇浪、却又在微尘烟火中写就的红纸右下方,稳稳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江楚

再沾印泥,用力按下指印。与旁边沈照的那枚,清晰比邻。

朱砂未干,红纸在晚风中微微晃动,两个名字两个指印烙在一起,像两颗跳得极近的心脏,在暮色四合中无声搏动。

沈照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拿起那张朱砂印记温热的“婚书”。他没有立即收起,而是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了又看,指尖轻轻抚过江楚签下的名字,仿佛要通过这粗糙的纸背触碰到名字主人的血肉。昏黄的光线下,那狰狞的旧疤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也柔和了下来,唇角忍不住一点点向上勾起,最后化为一个极其纯粹的、带着孩童般得意与满足的笑容。

“成了。”他抬起头,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辰,嘴角咧开,露出一点白牙,“这张纸,就是阎王爷来了也管不着!你签了字,按了印,这名字就在这儿了……阿楚……”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带着一丝决绝的傻气,“这下,就是到了地府,咱们也分不开了!”

夕阳的余烬彻底沉入西山,暮霭弥漫开来。小院里光线骤然黯淡。

江楚看着他那副捧着珍宝傻笑的模样,心中那最深的酸涩与惶然,竟被这近乎痴妄的誓言奇异地熨平了。一丝滚烫的微麻感从指尖那未干的朱砂处蔓延上来。他轻斥一声,别过脸去,耳根在渐深的暮色里悄然染上薄红。

“……傻子。”

沈照依旧咧着嘴笑着,小心地将那张沉甸甸的红契吹了吹,再垫上一张粗纸,仔细折叠整齐,收进贴胸的里衣内袋。一张纸承载着百般柔肠的诗句,一张纸镌刻着生死同命的红纸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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