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槐青在自己的日记本的内封上写着一句话:
“致读者:
我要痛饮你晶莹的遗忘,
地久天长,
但没有以往。”
这是一句箴言还是警戒,又或者是一句预言?
无言相告,无言相告。
多个晚上失眠的余槐青无言相告。
日子是一张由琐碎小事组成的网,丝纷杂乱的很。
一天课程结束了的余槐青背着自己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回家。
傍晚的太阳不值得她停下脚步。
走到家门口,余槐青自己拿了钥匙开门,她妈妈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说“回来了?”
“嗯。”余槐青回答。
进门的时候她没有把门关紧,只是侧身留了一条缝,这样子她弟弟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开门进来。
余槐青把书包放在沙发旁的地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然后就慢吞吞的去找衣服打算去洗澡。
余槐青一步步的往阳台上走去,把自己的衣服收下了后,又慢吞吞的往回走。
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余槐青跟收个衣服收累了一样,往床沿一坐,把衣服抱在怀里神游。
缓过来劲之后才往洗手间走。
余槐青把洗手间门关上后,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靠近镜子。
明明自己整个算比较消瘦的,但为什么脸上看起来是胖胖的?
余槐青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还是再减点肥吧。
洗完澡后,余槐青拎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卫生间,卫生间的镜子上有一块水雾被擦掉了,聚成的水珠画过镜片,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淡蓝色的浴巾盖在余槐青的肩膀上,没有被顾及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点一滴的把淡蓝色的浴巾洇染成深蓝。
余槐青鼻尖飘来一阵菜香,是她妈妈在厨房。
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后,余槐青拿起自己放在餐桌上的玻璃杯进了厨房。
她的面前有两个玻璃壶,一个里面装的是她很不喜欢的凉茶,而另一个平常是装着凉开水的今天却空着。
余槐青拿着被子沉默的站着,最后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我倒这个喝吗?”她指着那个装着凉茶的玻璃壶问。
在油烟机的噪音下她妈妈最开始并没有听清,拧着眉问:“什么?”
于是余槐青重新说了一遍,最后得到一句不耐烦的“不然呢?”
余槐青于是没再看她,倒了茶,就端着出去,路上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冰凉的水滴划过手背。
两个人没再有交流。
直到她弟弟回来。
余淮杰回来就把书包丢在了沙发上,接着就坐上了餐桌,和余槐青是对面。
“淮杰回来啦?”
余槐青看到一杯白开水放在了余淮杰面前,她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站起来给余淮杰盛一整碗饭,给自己盛了半碗饭,给妈妈盛了很满的几乎溢出来的饭。
吃着嘴里不知味的菜,余槐青觉得头顶的灯坏了,大概只亮了余淮杰那一边。
余槐青晚上在床上抬起笔,在一张空白的本来要用来写诗的纸上写到:
“只有打开一扇门才能把另一扇门永远关上,
就像,
其实远方的风,
比远方更远。”
栾遇春回家遭到了她奶奶的询问轰炸。
就是类似于“今天早中吃了什么?晚上想吃什么?今天过得开不开心?”的话。
“奶奶,今天早上煮了面啊,中午是上海青和茄子呢,晚上的话想吃红烧肉唉,今天挺开心的。”栾遇春不嫌烦,挺开心的一个个回答了。
“啊,那我先去熬糖吧,你趁着这会给你爸妈打个视频,我正好跟着你和她们聊聊,打个卡,不然等我去打麻将了我可没时间给她们打视频哦。”栾遇春的奶奶话挺多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
虽然栾遇春现在过得也不差但是人在幸福的时候只会想到自己没有的,比如她其实更想要父母的陪伴。
因为这几乎是她唯一没有的东西。
而余槐青更想要一种不会被怀疑,炙热而真正的爱,因为这是她在一无所有中,唯一可以奢求的最好的东西。
但余槐青忘了,一条被冰冻在冰里的鱼在炙热的夏天只会死得更快。
“你不会受到伤害。
掌握你命运的神灵
难道未曾向你揭示
你必然归于尘土的真理?
难道你不可逆转的时间
并不是赫拉克利特看到的那条
反映出浮生若梦的象征的长河?
你不会看到的大理石碑在等你。
上面记着日期、地点和墓志铭。
时间的梦也会转瞬即逝,
并非坚实的青铜或者精炼的黄金;
宇宙和你一样,像普洛透斯那般无常。
等在你路途尽头的是黑夜,
你一直在朝着那个方向行走;
从某种意义说,你死之已久。”
在栾遇春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和余槐青依偎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都下着雨。
这让她回忆起来的时候,心情是墨绿色的。
这首诗余槐青告诉她叫做《致读者》,所以她问余槐青她可以成为余槐青的读者吗?
这次她得到了一个令她开心的回答。
余槐青枕着她的胸口,手指攥着她的衣摆,以一种依赖的形态靠着她。
“你早就是了啊。”
于是栾遇春忽略掉诗里漠然的句子,决定和余槐青谈一段不被允许的恋爱。
“你怕死吗?”
在窗外雨骤大的时候余槐青问。
“怕的,我好怕痛。”栾遇春不知道余槐青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答了。
余槐青笑了下,她不觉得栾遇春知道什么是死亡,但也没关系,或许她之后会告诉栾遇春死亡是什么。
“我也怕痛哦,但我不怕死。”
余槐青左右摆弄着自己的左手,半晌在自己左手的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发现了一颗痣,余槐青很惊喜的把这个发现分享给了栾遇春。
“唉,你看唉,我这里长了一个痣唉!”
栾遇春真的觉得余槐青特别特别可爱,会和她分享自己新长的痣,会分享喜欢的事,会坦然的展开自己,会永远看着自己的眼睛……
栾遇春看着余槐青的脸在眼前放大,余槐青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和她对视。
那是一个带着土地腥味和水汽的吻,栾遇春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你真的特别可爱。”栾遇春听到余槐青聆耳的声音。
没有你可爱。
栾遇春只在心里回了这句话。
余槐青把自己的手塞进栾遇春的手里,让她去看那颗痣。
在左手手腕上是一些陈列的疤。
栾遇春很早就发现了,但是余槐青从来不解释。
“这是初中的事了。”余槐青今天似乎是心情好,自愿谈起来这些事。
“我那时候有些焦虑。”余槐青的语气好像莫不关己。
但栾遇春觉得是小猫的色厉内荏,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于是余小猫得到了一个拥抱,是潮湿的。
余槐青没有继续说,她认为过去的事是自己的没必要在一起,栾遇春则觉得揭开伤疤也太疼了,也不愿让余槐青继续说下去。
余槐青把手抬起来,手心朝着自己,阴影下手腕的疤痕不是很清晰。
“如果我是一棵树,”
“那这就是我的年轮。”
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有深有浅。
“我不怕死是因为我觉得死亡其实和明天太阳升起没有区别。”余槐青的想法栾遇春不太懂,但还是老实的听下去。
“就像博尔赫斯说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死之已久'”
“死亡和爱是永恒命题,人太渺小了,而情感太重了,死亡可能留不下痕迹,但是爱一定可以。”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向死亡行走的,全世界对我来说太遥远,而明天很近。”
栾遇春隐约能感觉到余槐青的死志,也觉得余槐青说的不对,但是她反驳不了,她找不出余槐青的逻辑错误,如果人就是向死亡行走的那么确实不必害怕死亡,也确实就如同每天太阳升起一样。
每个人都是一条路,两个人顶多就是交叉的十字路口,她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去反驳余槐青。
她甚至已经记不起两个人初见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了,只记得自己是在冬天喜欢上余槐青。
余槐青温柔又淡漠,太像正在融化的冬天了。
在看到余槐青靠着门,脸被冻的有些红还和别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淡淡的眉眼和带笑的尾音,想一颗苹果一样砸中了她。
之后余槐青对她来说就像everness的海洋,在每一次相见是涨潮。
“而且,”余槐青察觉到栾遇春的走神,
“我死了,我在你心里就是永恒了,不是吗?”
“我一直想成为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因为,
回忆由过去构成,时间由回忆构成,人由时间构成,世界由人构成。
栾遇春可以算余槐青的全世界了。
“至死才会消失。”栾遇春沉默了良久,最后这样说。
余槐青这下知道之前在栾遇春的日记本上匆匆写下的句子栾遇春看到了。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她知道栾遇春其实是有些嘴笨的,情话都不会说,但是又总是可以说出让她心神震颤的话。
余槐青想,就算永恒也只是时间的匆匆过客,永恒也只是一瞬。
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花开过。
今夜,你的名字被永恒联系上金黄和昏暗的日子。
今夜,你的影子在被烧成余烬的玫瑰中浮现。
之后余槐青说饿了,栾遇春于是去给她煮了一碗面,特意煎了一颗溏心蛋给余槐青。
那夜之后,栾遇春给余槐青的备注改成了“小蜻蜓”。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平淡,但栾遇春却觉得自己要失去余槐青了。
一想到这个结局,她的眼泪就打湿了灵魂。
“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到你远离时,全然的爱会突然地来临呢?”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小南风细细如笛,所有小蜻蜓都找不到你的坟墓。_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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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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