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佑还来不及反应，赫诀就已经碰到并取过了碗。
看得出来，江柏佑是真的不喜欢番茄。碗里的果肉被他报复性地夹烂再夹碎，分散开的果皮三三两两地留着印子。
赫诀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江柏佑倒是莫名生出了一丝愧疚，原因无他，要是赫诀早说喜欢番茄，他估计也不会把这玩意儿弄得如此狼藉。
“要不……”
仅存的那么点儿人性终于还是让江柏佑良心发现，他伸手截住赫诀手里的碗说，“这都被我弄脏了，你还是把它丢了吧。”
赫诀闻言顿了顿，慢慢眨了下眼睛，笑着说，“没关系。”
“我不介意。”
哈？
大哥你不是有洁癖吗？！
江柏佑感觉听到赫诀说这话就像是做梦，可如果是梦又未免太真实。
因为江柏佑的确眼睁睁看着赫诀咬下了那块稀碎的番茄，像没事儿人一样，眉毛都不皱一下。
“呃。”江柏佑讨厌甚至于厌恶番茄，所以看见赫诀吃这玩意儿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牙床发酸。
再加上此前对赫诀洁癖程度的认知，双重冲击下，他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僵住干嘛？”
赫诀解决完碗里的番茄冷不丁抬眼，正好跟表情吃了苍蝇似的江柏佑对视。
江柏佑闻言竟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迅速撇过脸低头催促说，“快点吃完，我去洗碗。”
“洗碗？”
赫诀很轻地弯了弯唇角，颇有些打趣地说，“你自愿的么？”
江柏佑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起身俯低收拾桌上的碗筷，接着无意似的碰了碰赫诀身前的筷子，让它划着弧线骨碌碌滚进了对方的怀里。
其实真有洁癖的赫诀：“……”
赫诀有一秒的表情没收住，眉间皱在一起看着还有点儿可怜。
江柏佑见此不自觉笑了起来，慢慢把碗叠成一摞摆好，对着赫诀说，“没错，洗碗真不一定自愿。”
“但刚刚——”江柏佑笑意加深，神色狡黠地说，
“我绝对自愿。”
唉。赫诀支着眉心，注视江柏佑几眼就自觉掩着视线低了低头。
距离比想象中更近，交汇的目光里他还能看清江柏佑鼻尖的小痣，细细的一颗，像被点上去一样，可爱又漂亮。
只可惜，这颗鼻尖痣的主人性格就说不上可爱了。
江柏佑见赫诀低头避开对视，还以为是这人自知说不过，变相投降了。
于是江柏佑心情大好，收拾餐桌的动作轻快得就差没哼歌了。赫诀收回胳膊朝江柏佑瞥了一眼，江柏佑没注意，飞快把江蕊赶去沙发看电视，然后抱着一摞碗慢吞吞朝厨房走。
赫诀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稍微有点晚，赫诀没什么表情，收起手机插着兜跟着朝厨房走。
“哗啦”一下，江柏佑等着热水漫过刚丢进去的碗筷，然后转身去取洗碗的手套。
就在这时，江柏佑忽地感觉后背一挤，像是撞到了某面墙，被局促地限制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赫—诀！”
不用回头江柏佑都知道背后是谁，只是他不明白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跟堵墙似的一句话不说，要不是自己这心理承受能力还行，不然迟早得吓出心脏病。
“怎么了？”结果始作俑者只是一脸无辜地盘着胳膊，丝毫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你还问我怎么了？！”
江柏佑转不了身，但也不想被赫诀堵在洗碗池边，尤其还是这种，看起来像被他压进角落的姿势。
“让开！”
赫诀不说话，江柏佑急得抬腿往后踢，却又立即被赫诀捉住。整个人就只能单腿晃悠悠地站着，并在下一秒不受控地前倾，差点一脑袋栽进放好洗洁精的水里。
“我靠靠靠！”江柏佑吓得脸都白了，为了不栽进水里被江蕊笑死，他不得不死死抓紧腰前的胳膊，然后顺着对方用力往后仰。
胳膊快被江柏佑掐紫的赫诀完全没想到这情况，他本想跟江柏佑说已经扶稳了不用担心，但江柏佑实在太害怕，慌乱之中头顶撞到了赫诀下巴。
赫诀吃痛地嘶了一声，江柏佑像是没听见，仍旧不停朝后仰。
赫诀没办法，只得心一横抱紧江柏佑腰往后倒。江柏佑以为自己把赫诀撞倒了，勉强冷静两秒想跟赫诀说话，却又突然被赫诀带着倒了下去。
很快，“嘭”的一声，厨房响起了重物撞击的声音。
“啊嘶……靠。”
倒下的瞬间江柏佑闭上了眼睛，彻底落稳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看清楚了吧。”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江柏佑被这种带着热意的震动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还在我身后？”江柏佑知道是赫诀，于是依旧没回头，也没坐起来，只一个劲儿躺着慢慢找回呼吸。
赫诀闻言却是觉得好笑，他撑着摔疼的胳膊拖着江柏佑往后挪，等后背抵着墙才闭上眼心安地说，“如果我不在你身后，你现在大概已经骨折了。”
江柏佑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气愤地说，“我现在这样不是你造成的吗？”
“安静待着不好吗？干嘛要进厨房，还一句话不说堵我！”
“欸停。”赫诀被吵得有点头疼，他支着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要栽水里的时候是我救的你。”
“而且要倒下去也是我做的肉垫。”
“所以呢？”江柏佑半屈着右腿放平胳膊说，“你说这些跟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分明要是你不过来，后面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江柏佑陈述得平静。
赫诀听完沉默了一下，撑着下巴低了低头，额前的碎发落下阴影打在江柏佑脸颊，像抚摸又像亲吻，只有短暂一瞬。
“对不起。”他说。
“什……什么？”江柏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赫诀在干什么？道歉？怎么会是道歉？
又或者说，他这人怎么会道歉？！
“你刚刚说什么？”江柏佑绷紧了身体试探性地问，“你是在跟我说对不起？”
赫诀闻言不禁挑了下眉，轻笑着说，“不然呢？厨房难道还有别人？”
“不对。”江柏佑攥紧指节捏着自己的手腕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一会儿说给江蕊做家教，一会儿又主动提出做饭。”
“刚才更荒谬，居然破天荒的说什么对不起。”
“赫诀。”江柏佑撩起眼皮，神色平静地说，“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这样的话——”
赫诀考虑了几秒，慢慢问，“你认识的赫诀是个什么人？”
江柏佑对此完全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浑蛋！大浑蛋！骗子！大骗子！”
其实有过心理准备的赫诀：“……”
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好吧。”赫诀叹了口气，算是认栽了。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
赫诀顿了顿，缓缓扯出一个笑说，“我没什么目的。”
“刚刚说那些无非是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江柏佑关注的重点只有这个。
“嗯。”赫诀轻轻点了点头，对外的那点儿冷漠收敛起来，整个人透着些说不上来的乖顺。
江柏佑本想再磨蹭会儿，比如再听听赫诀怎么求他，接着自己再说些什么拒绝，然而话到嘴边江柏佑又开始犹豫起来。
纠结两分钟，江柏佑不爽地“啧”了一下，最后说，“算了。”
“说吧，求我什么？”
嗯。果然是吃软不吃硬。
赫诀勾了勾唇角，低声说，“我想求你……扯平。”
“什么扯平？”这下江柏佑是真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赫诀缓缓补充说，“我是把你堵在了洗碗池边，但你差点栽水里是我救的你。”
“不管前后因果关系，咱俩扯平。”
听得瞠目结舌的江柏佑：“……”
果然，不要脸是种天赋。
“怎么样？”赫诀弯起眉眼笑盈盈地凑近说，“是不是觉得很合理。”
合理你大爷啊！
江柏佑都懒得回应这浑蛋一下，他慢慢坐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脖子说，“随你。”
“还有。”江柏佑低头看了眼搁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冷漠道，“拿开你的手。”
“嘶，真无情啊。”赫诀撑着手向后坐着，被拍开的胳膊空落落地搭在腿上。江柏佑想起身，却又立即被拉了回来。
“你干嘛？”江柏佑没跌回去，但手腕被赫诀桎梏着，一时半会儿甩不开。
“不再休息会儿么？”赫诀盯着江柏佑，语气自然地问。
江柏佑觉得无语道，“我又没摔地上，干嘛要休息。”
“可我摔地上了。”
赫诀注视江柏佑的眼睛，接着慢慢把手举到他面前说，“而且受伤了，很疼。”
江柏佑心底打定主意不看赫诀，可这人语气特软，呼吸又在他跟前乱晃。江柏佑咬了咬牙，还是低头觑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让他自己乱了呼吸。
赫诀皮肤很白，手背尤甚，可他伸出来的小臂挂了两三条血印子，手背跟手掌连接的地方青青紫紫一片。
“你……”江柏佑顿时说不出话来，甚至声音哆哆嗦嗦地问，“怎么弄的？”
赫诀愣了一下，听见江柏佑颤抖的语气，他不禁弯起眉眼调笑着问，“紧张什么？”
“难道是关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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