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法拉利破开雨幕,风驰电掣赶向机场。
商珒负责开车,将飙车的本事发挥到极致,半路撞上ICPO警车,双方擦肩而过。他心知陆霁所说必然都是真的,幸好柏青梣早做决断,如果再多犹豫一会儿,只怕就走不掉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向后视镜。
柏青梣在给Lyan打电话,镜面倒映出的面庞苍白得厉害,平日洁癖极重的人,唇角血迹宛然,甚至顾不上擦净。他徐徐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Lyan,话音和表情都冷淡非常,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末了吩咐:“洛杉矶太危险,我先送他回波士顿,你们再来接他回伦敦。”
一句说完,他移开手机,伸手从中控抽出一张面巾纸,面无表情呕出一口血,没让电话对面的人听见半分。
听筒里隐约传来Lyan的声音,难掩焦灼:“家主受伤了吗?他身体怎么样?”
柏青梣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身旁仍然昏迷的江驹臣。血将长睫染得沉重,始终没有睁开的意思。
他重新拿起手机,嗓音愈见暗哑:“他受了伤。我会立刻想办法处理,不必担心,安排好你们的事情。”
上位者的气质浸透骨髓,平日说一不二,饶是Lyan也不禁被震慑。电话被挂断,他站在伦敦主宅的花窗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问过一句柏青梣的情况。
无论是谁,在那位先生面前,只能跟着他的步调走。
门外传来鞋跟落地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侍者恭敬垂首。季绾一袭古典英式长裙,一只手挽着肩上的羊绒小披肩,头顶的礼帽摇摇欲坠。年轻的伯格纳公爵少有如此仪表凌乱的时候,听Lyan讲完前因后果,更是表情愈加凝重。
“我有所耳闻。”她皱眉道,“阿马默尔最近的身体情况转好,甚至在公开场合露过一面。他属意的继任人并不是Bevis,如果Bevis想执掌MSJ,绝不能给阿马默尔布局的时间。”
“你即刻动身,去接先生和柏医生回来。我们留在美国的势力太少,一旦Bevis狗急跳墙,必定招架不来。”
Lyan俯身一躬,低头应是,就要转身离开时,又不禁踌躇起来:“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不知道陆少那边……”
季绾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摘下礼帽,一头漆黑的卷发垂落,露出的面庞虽然稚嫩,却也已经能窥见日后长开会是何等的艳势惊人。她出了一会神,最终摇了摇头。
“在最终的决战前,我们帮不了他。”
——
抵达机场的时候,Lyan已经远程将起飞事宜吩咐下去,地勤人员驱车在前开路,带着法拉利一路直抵停机坪。
面前正是江驹臣和柏青梣来到洛杉矶时乘坐的那架私人飞机,此刻降下舷梯,静静地停在那里。
起飞计划太紧急,一应事项准备不及,甚至连机组人员也尚未就位。负责维护飞机的托管公司负责人迎上来,看了看商珒臂弯里昏迷不醒的江驹臣,又看了看刚刚下车步履踉跄的柏青梣。他清楚江驹臣在地下世界的地位,见此情景并没有大惊小怪,但一时也拿不准该如何说明起飞的详情。
柏青梣站不稳,一只手撑着车门,眼前一片一片地发晕。无力感游走四肢百骸,他已经觉不出胸口的疼,只有刻骨的寒冷和疲惫,全凭一口气强撑着。
他看了眼泊在不远处的飞机,转头问:“能飞么?”
“我们已经临时调配,但距离机组全员准备就绪,还需要一个多小时。”负责人神色犹豫:“但格拉兰先生吩咐我们,情况紧急,即刻起飞……”
柏青梣只听清了他一半的话,但也大概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皱起眉。
夜色昏暗,他半边脸庞遮在伞下,清致料峭的五官显得冷白异常,秋水眸微微低垂,眸光不聚焦,似是格外心情不耐。
负责人不敢再说话,两只手紧张地绞着,气氛一时压抑下来。商珒紧了紧怀里的江驹臣,犹豫着开口:“我可以负责驾驶。”
话音刚落,柏青梣和负责人双双怀疑的目光立刻落在身上。他顿了一下,尴尬地补充:“驹臣教过我。”
负责人的眼神更加狐疑几分,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看江驹臣。这话说得实在暧昧,直呼家主大名不说,单是“教过”二字……就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嗯。”柏青梣没再说什么,竭力眨了眨眼,吩咐道:“就这样安排吧。”
他说话的嗓音低哑不堪,身体也仿佛不堪重负,话未说完,撑着车的手肘一软,整个人顿然失力,手中的伞扯着人往下坠,踉跄倒了下去。
周围的几人始料未及,惊呼一声,匆忙过来扶住人。商珒脸色发白,终于忍不住试图违逆先生的决定:“我先让Cheney医生来接您,好吗?”
柏青梣站不起来,膝盖半跪在雨里,他努力睁着眼睛,但也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商珒的话只有零星几个字落进耳中,他偏头咳了咳,血流滑过唇际也无力去擦,薄唇翕动,吐出单薄的字音,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他的医药箱里……藏着一管安非他命,去拿给我。”
商珒蓦然瞪大了双眼,失声道:“您怎么能?!”
这四个字他再熟悉不过。安非他命,地下世界常用作刑讯的药物,能够时刻保持精神的活跃,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将始终清醒地承受。
西方地下世界内部最混乱的时候,江驹臣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若是由他休养下去,怕是昏睡几日也难得片刻清醒。故而每每有重要事务,他都让人为自己注射这种药物,久而久之,不但加重了心衰,更是有成瘾的风险。
时隔多年,千帆过尽,商珒听到这几个字,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心惊,两年有余,江驹臣竟然还会藏着这种药备用;还是顾一顾眼前,柏青梣何止一次严厉地警告江驹臣不能滥用药物,现在居然要用在自己身上?
——
从少及长,柏青梣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相比于陆霁,他的成长环境无疑是幸运的,在长姐的庇护下,他拥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留学和从医是他自己的选择,三十岁前,他倾尽全力在医学界留下姓名。
接掌BI、将顾尧护在身后,如果说这些是不得不为之的事情,那么三十岁后,与陆霁成为恋人,则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自由还是被迫,凡是他决定去做的事情,他总能将之做到最好,无人能指摘一二。
完美无缺、严谨尽责,在世俗的眼光中,这大概是精英的执着,因为他是柏青梣,所以他理当尽善尽美。
三十岁前或许如此,他做天之骄子,他要卓尔不群,他向最顶峰攀登,不容任何错处。
但三十岁后,他心里的念想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将事情做完。
“将事情做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一向游刃有余;然而“将事情做完”,却成为了最终耗尽他的导火索。
他自己经历过一次猝不及防的离别,所以他不想再让身边的人经历相同的痛苦,他会做完每一件事,送上一场尽力使之“体面”的道别。
他早已放弃“善始善终”的妄想,能做到“有始有终”,已经是他能为的极限。
乳白色的针剂藏在医疗箱的最深处,混杂在诸多急救药品之中,显得并不起眼。柏青梣在上一次登上江驹臣的私人飞机时发现了它,他难掩震惊,作为医生,对待将医嘱视为耳旁风的患者实在很难做到不生气。
更何况,柏大医生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怒气。他用医疗箱借题发挥,向江驹臣小小地发了顿脾气,却对安非他命的存在只字未提。
那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感,或许这支药的归宿不会是江驹臣,而是他自己。
肺部的沉疴影响了心区,难说现在的柏青梣和彼时的江驹臣相比,谁的心脏状况更糟糕一点。更何况柏青梣还有孔雀的影响,这些年来,他连止痛药都极少摄入,高浓度的安非他命对精神状况的影响非同寻常,甚至有重新勾起孔雀毒瘾的风险。
前些日子面对陆岱川毒瘾发作的惊惧几日犹在眼前,才过了几日,仿佛就想通了什么。
不过不要紧,对他而言,这只是人生中似曾相识的众多选择之一。
商珒将江驹臣安顿在飞机客舱的卧房,急匆匆转身出来。舷窗蒙着一层密密的雨,柏青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茶几上的国际象棋被推到旁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医疗箱。江驹臣在飞机上专门配备了医疗柜,器械设施之完备,足以在机上进行一台小型手术。
乳白色的药剂瓶摆在面前,因为刚从冷藏格中取出,瓶壁沁着一层凉意。
柏青梣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叩开药剂瓶,将药液吸进注射器。因为过分虚弱,他的右手微微发抖,针尖悬在半空,一滴药液将落未落。但落针时的利落却很坚决,商珒扑过去,正好眼睁睁看着针管里的药液直接推到底。
拔出的针尖沁着一滴血,颤颤巍巍地,商珒的目光也随着那颗鲜红抖,满心里只剩一句话:
这一针扎下去,陆霁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这些年来脑子就不太好用,关于取舍的难题,即便现在再交给他,他也得不出好的答案。然而心中的直觉却愈发令他不安,他瞪着那颗血珠看,不知不觉间,已经两眼通红。
抱歉大家……节后因为工作要求,有个为期一月的集中培训,上课和加班焦头烂额,又拖了一周
快写到盼望很久的地方了,我尽力赶赶进度(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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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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