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前男友三个字反复回荡在耳边,明明是他闹了半年分手,真正听见柏青梣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又觉得心底撕裂般的疼。
他惶然地抬起头,柏青梣皱着眉冷冷地看他,语气不虞:“让开。”
“不……青梣,你听我解释,”陆霁闻言反而又退一步,后背紧紧抵在房门不给柏青梣任何离开的机会:“你别走。”
青年目色恳求,指尖无措地拢着,像一只无助的小兽。柏青梣有些烦躁地捻了捻袖口,然后冷淡地转过半张脸来。
这是给陆霁机会解释的意思。
“我不喜欢方韶,”他立刻飞速道:“青梣,是真的,就算他对我还有意思,但我绝对不可能喜欢他。”
“以前我和他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但那也是以前。后来我遇见了你,这辈子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
陆霁匆匆忙忙说完这两句,见柏青梣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试探着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去扯先生的衣袖。
柏青梣侧眸看了他一眼,抬手把袖子拽回来。
陆霁怔了怔,半晌才艰难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低着头望着地砖,被拒绝了一次就没敢再往前,讷讷地又说了一次:“……你别走。”
“我要出院,”柏青梣快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门被青年堵得严实,他索性退过几步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眉目冷抬道:“喜欢陆少的人那么多,想来你随意挑一个都是幸福美满。现在我同意分手了,也不缠着你了,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盯着我干什么?”
陆霁脑子轰的一声,心底里瞬间只剩下“同意分手”几个字。
明明是他闹了半年,分手的事情翻来覆去提了十来次,像是对分手求之不得。可突然间他听见了柏青梣说的这句话,又像是天塌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轰然破灭了。
他……他舍不得。
他是蜻蜓点水雁过无痕的浪子,在哪里都不会长久地停留,也不会有哪里能留得住他。他从不会和任何人缔结超过半年的亲密关系,可如今他已经和柏青梣相识了三年。他以为自己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可是他在心底却分明还不想。
抛开一切的顾虑、一切的思量,他根本,仍旧是如三年前初见时那样,喜欢眼前这个人。
可是陆霁却不知道为什么。
柏青梣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让他一次次打破越过心里那条线的原因是什么。是那位先生的身份和地位?万里无边的财富?漂亮得仿佛烟雨澄明的眼睛?腕骨内侧那颗如露如血的朱砂痣?
他不得而知,也不愿去想,那个理由应该很简单,可他却分毫不敢去触碰。只是下意识地攥紧男人的衣摆,唯一的结论只剩下,他一点儿也不想从柏青梣身边离开。
于是前面的十几二十次分手,全部成了笑话。
陆霁徒劳地握紧了手,他不敢抬头:“对不起,青梣,我以前想要分手,就公开在聚餐上提了好几次……后来没有再说过这件事,所以他们都以为我们分手了。”
“方韶刚从国外回来,他听到了一些流言,”陆霁抿紧了唇,“所以就,就误会了。”
柏青梣长腿交叠,他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凝视着眼前局促不安的青年。眸光宛如浸在湖水里的冷月,轻易照破一切虚假的隐瞒。他观照世事向来透彻,也很容易看出陆霁并没有说谎。
陆霁的确并不喜欢方韶。而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否分手又是否复合,在柏青梣眼里向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还不至于像年轻人一样,需要在这种事情上获得安全感,感情只关乎于恋爱双方,旁人知不知道内情有什么所谓。
他紧盯了陆霁片刻,神色不见松动,闷咳了两声站起身,走到陆霁身边:“让开,我要出去。”
“青梣!”陆霁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非常无助,他退后一步,后背紧紧地堵着房门,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他算账,他胆敢那样污蔑你,我一定会——”
“他自然会为他的话付出代价,”柏青梣漠然道:“我问的是你,你明知他喜欢你,还和他混在一起干什么?觉得爱你的人受委屈了是么,陆少是怎么哄他的?我怕是比他难哄不少吧?”
陆霁僵住了。
他不敢在柏青梣面前说谎,顶多是顾左右而言他,那双眼睛总能轻易戳破他的心思。陆霁咬着唇许久没有作声,柏青梣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蹙起眉,越蹙越深,然后冷笑一声,懒得再多说什么,扯过青年衣襟就要把人拽开。这一会儿功夫,陆霁身上已经出了几层汗,他摇摇晃晃,很轻易就被柏青梣提着衣领丢开,眼见男人满脸不耐就要走,他颤抖着声音开口:“是……爷爷。”
“是爷爷让我好好陪着他。”
柏青梣的脚步停了下来。
“陆老爷子要对方家动手?”他转过身,眉间的寒意已经不再只是方才的冷淡,转瞬化为山雨欲来的薄怒:“他又拿你作筏子?”
陆霁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声音嘶哑:“我也不知道爷爷想干什么。他让我陪着方韶,带他融入一下帝都圈子,逐渐就有了流言……”
“很快就会结束了,”他低声说,“然后我再也不会去见他。真的,青梣,你相信我。”
柏青梣没有说话。
他搭在门把手的指尖收回来,转过身,难掩倦怠地敛了敛眼眸。
陆霁见他神色松动了一些,攥了攥指尖,迅速道:“我会自己和爷爷说,早点把事情结束。你安心留在医院养病,别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晚上就去找爷爷,然后回来陪着你,再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柏青梣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面对,紧皱的眉眼渐渐松软下来,但很快又觉出不对。
让陆霁鼓起勇气的理由,想必是很严重的事。但他这次住院只是普通的胃出血,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为什么突然让青年这样如临大敌?
“陈医生告诉我了。”陆霁轻吸一口气,声音变得艰难滞涩:“他说器官衰竭……青梣,你其实知道的,是不是?”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止。
陆霁下意识上前一步,仰起脸望向柏青梣,等待答案的时间,他甚至不敢呼吸。清早得知这个消息后,这一天他仿佛都在噩梦中度过,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事情,只盼着柏青梣早些醒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陈医生的,人在面对突临的噩耗时,总会祈求一切都是假的。何况论起医术水平,谁能比得上柏青梣,那个人挽救过那么多生命,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身体弃之不顾。
……求求了,青梣,告诉我这件事并不严重,或者它压根就是错误的诊断。
陆霁紧紧地望着柏青梣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而那位先生的神色分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听见那几个字只是冷淡地抬了抬眼皮,那双秋水眸乜过来,眼尾还沾染着方才薄薄的怒意未褪。他轻描淡写地看了陆霁一眼,拂了拂衣袖几不可查的一线灰尘:“怎么,你以为我要死了?”
“可真是够容易被吓的,”柏医生语气低凉地嘲讽:“你知道么?有一半所谓的绝症患者,都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陆霁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刻薄语气,眼睛骤然亮起来:“那个医生和我说,从初期的检查报告就能看出情况很严重,让我一定劝你住院检查……青梣,你吓死我了。”
柏青梣闻言冷笑:“这又是哪桩冤案,我怎么就吓死你了?”
“是我自己吓自己,”陆霁立刻顺着他说:“青梣,你没事就是最好了,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回家每天都给你熬不一样的汤喝,你一定要好好的。”
青年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柏青梣见他这样子不禁皱眉,目色沉了沉:“有能力治就好好治,不能治也别乱说话吓人,把没脑子的人吓哭很有成就感么?”
陆霁这会儿恨不得他多骂自己两句,兴高采烈地应声,手背抹了抹眼睛,忍不住又确认一遍:“那检查报告写的是什么意思?青梣,你不先看看么,不然我还是陪你做一套全身检查吧。你总是催着我按时体检,自己从来都不肯去。”
他把病历递给柏青梣,却不想对方看也没看,面无表情将那几张纸扯碎了,直接揉成一个纸团,丢到了病房的垃圾桶里。
陆霁愣住了:“青梣……”
柏青梣根本不用看,也知道那几张报告单写着什么。他微微收紧了指尖,转过身时神色无变,唇角勾起惯常冷矜薄凉的弧度。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他抬头看向陆霁,眉眼孤傲,毫不留意:“还是说,你对我的专业素养有疑问?”
国际上胆敢质疑Bai的,恐怕都没有几个。
陆霁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都松懈下去,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在无可挽回前,距离真相最近的一刻。
——
而他就这样失之交臂。
大抵因为他爱慕柏青梣的方式,就是将之奉若神明,无论对方说什么总会下意识相信。但他从没想过,这些年来将柏医生奉若神明的病人不知凡几,对医生的话言听计从从无疑问,而此时此刻,陆霁的身份却是柏青梣的爱人。
他本该看见那人惯常的逞强,掩盖的脆弱;骄傲的背后,神明的另一面。
幼鹿折膝偎翠柏,近在咫尺之处,却不觉此间叶落,春色已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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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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