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雁与这位叫齐易的研究员有过探讨,事实上,他们看法一致,都意识到在漫长的观察与思考中,有一项难题即将被人类攻克,那就是这颗星球表面蕴含的能量活动。倘若说索莱达星与人类的母星一样,都具备某种造物之力,索莱达星的这种造物之力显然更加凝聚。
索莱达星在做祂自己的事,或许是在茫茫宇宙中独自思考、娱乐、创作。而人类从海量的观测中窥见这个星球生命体的活动:有时星球表面的事物从无序到有序,一种熵减,正如同生命在母星上萌发,自然规律在母星上形成,而索莱达星上的所有熵减是由祂本身操控。
不过,就在这个团队即将建成新建筑前,齐易不慎从建筑工事上失足掉进海里,之后不论其他人如何搜寻,也没能找到他的人。
钟云雁心痛极了,将齐易的个人物件打包装好,打算有一天回去琴塔的时候把东西带回去。
又过去了两年,一座人造的平台最终在索莱达星上鼎足屹立,钟云雁的试验取得了成果。也是这一天,索莱达星终于低下眼睛,注意到这群尘埃一般的人类,星球上出现从未有过的异象,是祂与这些人的精神领域有了一秒的轻微触碰,而于人类来说,那是绝对无法忘怀的:像迷雾中看到一个人影,走近期间已经猜测是头熊,最终见面的一刻发现那东西超出人类能够形容的极限,比熊恐怖多了,毕竟,人类知道熊是什么,但是不知道索莱达星究竟是什么。
这批人因此又撤回到空间站,不少人出现了精神崩溃的征兆,钟云雁亲自给所有人打了回琴塔的申请。
根据记录,钟云雁回到琴塔之后,隔了一年才在自己的实验室继续索莱达星造物之力的研究,一同返回的其他人的口述记录也可以根据索引一一查询,不过,当下关一月更关心钟云雁本人的记录,毫无疑问,钟云雁的记录解释了风树的诞生以及他的重塑能力如何运作,那就是熵,物质从有序变为无序,草地枯萎、尸体腐烂、织物破碎,都是熵增,反之达成的重建秩序就是熵减,机体正是靠这种力量重塑成形。
索莱达星使得人类对生命的存在方式有了新的认知,钟云雁认定这种源自索莱达星、重构性极强的能量反应最终也会产生自我意识,而她不能令一颗“索莱达星”降临到人群之中,因此,钟云雁决定令它降生为人。
关一月略微翻阅了1号的作战记录,其实大部分的战斗中,风树–1并没有到使用他本身能量的地步——当时的能量反应也就是颗种子——他优秀的作战能力更多源于机械天生的战斗优势,他就像星际巨舰的运算统筹中心,只不过是缩小版。
最远的一次,他同时指挥三个战场的机械部队协同作战,饶是最喜欢分散作战打不过就跑的星盗也吃不消三个方向远程打配合,很快就消停了。
关一月这几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来这个地方查阅,零零总总算下来,她已经读了三天了。
当她去找徐荧指挥官,她发现这次的谈话还带了一个陌生人,徐荧介绍说是首都生物研究院的院长夏纪。
在场都是明白人,讲话不需要避讳,夏纪这次过来就是一同讨论关一月基因上的问题,以及她最后在哪边就职这件事。徐荧则给了关一月一张聘用文书,就是聘用她继续钟云雁那个项目,观察记录那种重构能量反应的发展,但关一月不是军人出身,因此名字挂在生物研究院。
“你们确定要把这个项目给我?”关一月其实还是觉得这事有些梦幻,“我……不是说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主要是人外总是有人的……”
话虽如此,关一月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甚至于此刻她开始共情穆丽了,假如有任何机会她能拿到这个项目,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先抓上去再说。
“其实你接任的大概是陆卓的观察员位置,因为风树这个个体已经完成了,不需多做什么。不过你是内行,这事于你还有项目的前途都是好的。”夏纪说。
关一月欣然接受,接着他们讨论起关一月自己的项目。目前关一月手上有两个成果,一是外表的假体,准备申请专利。另一个有些麻烦,关一月想先听他们两人的意见。
“看过钟大校的记录,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变得乐观了。”关一月说,“当然,这件事仍然需要我们谨慎处理。”
其实,人为编辑基因这种事,出现时间恐怕比发现索莱达星还要早,人类飞出母星的引力之前,就能够干涉自然界其他物种的基因,培育出各种想要的农作物、宠物,那时也有人把这种技术用到人身上,但伦理与对基因池受到污染的担忧容不下这种行为,很快被打击禁止了。
而所谓的人类基因池受到污染,无非就是担心改动之后的基因互相配对,可能第一、二代不会出问题,但是第三代或者更往后呢?会配出什么怪物、遭遇什么风险谁也想象不到,更何况还会涉及许多社会问题,因此,倘若人类肆意改动自己的基础编码,最后必然招来灭顶之灾,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同样,人对让自己变得更强总是有**,因此暗地里搞进化、搞基因的人从来没有少过,琴塔现如今风行的体质脑力强化就是一个例子。
夏纪与徐荧互看一眼。
“我们和上面讨论的结果,是希望你继续研究。”他说,“世界在变,就像‘风树’的诞生,他当然有风险,但为什么我们不当场销毁,因为他诞生的一刻,世界就已经变了,当场销毁顶多只是延迟一些时间、使得他出现在别的实验室里罢了。”
“拒绝变化,就是拒绝未来。”徐荧替他们总结。
“做这方面研究的不止你一个,希望你继续研究,也是希望你给出更稳妥的办法……倘若有一天,人类真的要改变自身来适应这个世界,我希望这个过程能够更加平稳、和缓一些。”
关一月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意见。
“还有你的工作地点,我们目前定在边界的芜都,安排风树跟你一起前往,那个行星离丰海1号很近,有驻军做开拓工作,同时观察丰海1号的情况。当然,我们会听取你的意见。”徐荧说。
关一月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这是必要的,她没有意见,唯一舍不得首都的中心资料库。
她把这话一说,徐荧告诉她不会立刻出发,还有一年呢,因为风树跟随军队前往,所以关一月也一样,去芜都之前她需要接受基本的新兵训练,在此期间,夏纪可以批一张通行证给她任意进出中心资料库,关一月立刻满口答应。
徐荧也放松下来,虽然不太明显,不过关一月通过她面部的肌肉变化看出来了,想想徐荧都退休了,如果不是实在挂心这件事,以她的地位也不会来加这种班。
“呃,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我当问不当问。”关一月望着对面两人的神色,“关于我即将上任这事,你们和风树透露过吗?”
这问题很有启发性,徐荧略一思考,回答:“没有,他自从被羁押就一直关禁闭。”
关一月倒也想等上任当天给他吓一跳,不过,她更想知道是什么令风树最终回到这里,是出于对钟大校的感情吗?他记得多少关于钟、陆二人的事?这些都是关一月想要确认的。
因此,关一月问:“正式入职前能让我见一下风树,跟他谈谈吗?如果可以,我想快一点,最好在这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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