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去看看将离。”
宁渊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将离一个人躺在榻上,小小的一团看着倒是挺可怜,宁渊一进来将离就已经醒了,只是懒得动,察觉到宁渊一直不走反而做到床边盯着他的腿看,他就忍不住睁开眼:“一点小伤,不用这副样子。”
“伤在筋骨,以后老了是要吃亏的,年纪轻轻的这么作死。”宁渊看了看还在渗血的纱布:“以后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做这些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母亲知道了会心疼的。”
将离淡笑道:“我是娼妓之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疼我,还是想拿我去做对付王后巩固地位的工具呢?宫里的女人我见多了。你的母亲是先皇后,她是个什么人呢?”
宁渊难得跟将离好好坐下来说话,提起先皇后他难得没有发火:“我母亲是个很任性的女人,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我哄着她,只是她身为皇后却不得宠,得子之后陛下就很少找她,她高门出身也自然不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她做皇后啊,做得还是舒心的,满宫妃嫔谁敢得罪她?她没事也就打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后来,她出了事,跟陛下大吵一架,从此不废而废。”
“她爱你么?”
“我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她会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她会陪我读书,陪我骑马,陪我练功,但是我要是闯了货她就会打我,下手还真是挺重的。”
“我来天启时听说过,临川王殿下当年在天启也算是混世魔王,满朝文武勋贵,没有不被你折腾过的。”
“年少时的旧事了,不必再提,我只是想跟你说,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你母亲必定深爱着你。只是命运不济,才不能看着你长大。”
“我名义上的母亲是王后,她必定爱着暄宁。而我......我就姑且相信我的母亲爱着我吧。”
将离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他也觉得脚上的伤口没这么疼了,也许受伤真的能让人脆弱,他居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的腿是怎么被人打断的,这真是陈年旧事了......
那时候他刚刚被带入神殿,本来他这种被扔在别院里自生自灭的王子若是能有机会进神殿成为大祭司弟子那么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应该感恩戴德地跪在大祭司的面前,感谢大祭司和国主的恩德,可是那时候他却一直想着一个人给他的承诺,一个很好看的哥哥曾经答应过他一定会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他等了许久,一直到他被送进神殿他都没有等到那个哥哥,他都以为那个哥哥已经不在辰月了,直到他看见了从天启远道而来的胤朝九皇子......
他不顾一切的逃出神殿,却像丧家之犬一样跌在白色石头堆砌起的宫殿,可笑的是他身为辰月的王子却从来没有来过辰月的王宫,那里一切都让他恐惧,但是那一刻他顾及不了太多了,他想告诉哥哥这里的人欺负他,神殿里的人都是疯子,他们毁了他的眼睛......他真的很想离开。
只是两个在月台上对弈赏月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一样的冰冷,没有任何的感情,暄宁一袭雪白的纱袍,黄金的额饰,清冷的眸光,他就像神殿中的神祇,俯视着他的众生。
而宁渊就这么看着他,冷然中没有一丝的情绪,就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他是谁啊?”
将离自惭形秽般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旧袍子,抬起大祭司刚刚赐予的青碧色的眼眸,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不记得我了?”
暄宁微笑着不以为意,偏过头跟宁渊亲昵道:“这是我弟弟,从小养在神殿里的,他是大祭司大人的弟子。”
“前途无量啊。”宁渊随口称赞一句便不再回头看向将离,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暄宁刚刚下出的那一记妙手上,全然不在意将离看向他的眼神。
暄宁淡笑着抬了抬手,很快暄宁宫中的侍从就把他送回了神殿,大祭司寒着一张脸命人打断了将离的腿,他看向将离的眼睛啧啧称奇道:“你看看我赐给你的眼睛,如翡翠一般,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香料,那些东西价值连城,你的命可赔不起我这些。”
“妖术!”将离疼得扑在地上站不起来,但是却还是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的眼睛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不要什么碧眸,我不要,你们自己把自己弄得跟条蛇一样待在这跟蛇窟没什么两样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样?什么绿眼珠子跟隔壁上的蜥蜴有什么两样?我不要!我不要!”
大祭司是辰月国主的叔父一辈,但是他的脸却因为辰月的香术显得格外年轻,就像一个不死的妖物,盘踞在这座千八百年前就该朽烂的神殿里,等待腐烂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生命里,他的脸阴郁苍白,青碧色的眼眸沉静如井:“你记住你是娼妓之子,我赐你碧眸,是代表我作为辰月的萨迦大祭司认可你的王族身份,你要死可以,但是不能以娼妓之子的身份去死,你要做的是做好辰月的二殿下。”
“可是谁问过我,我想不想做你们这些神经病的殿下?”
“你想不想那都是命,暄宁金贵做不了这下贱的人,我那侄子无用被缇兰氏压得死死的,只得你一个庶子,没办法。”
“来人,把他拖下去,养好了,他的眼睛还不能见风,别被人看见了。”大祭司看着人像拖死狗一样把将离拖了下去,只是将离眼中的怨毒被大祭司的不以为然的略过了。
一个娼妓之子,在神殿里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将离在神殿的地牢里被关了半年,他的腿养好了,他的眼睛也彻底变成了一双青碧色的眸子,他彻底变成辰月的二王子殿下了。
只是神殿里没有人真正拿他当王子,他午夜梦回想最多的还是宁渊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
他真是知道了,什么叫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而此时宁渊就坐在他身边,他真是生得极好,冷峻的眉眼,如冷玉一般的面庞,他的容貌比十年前十八岁时更添沉静如月的气质。
将离觉得一定是这别院里没有阿芙蓉膏没法止痛,这才让他疼昏了头,看着宁渊眉头紧锁,眼中有些许的担忧,他的泪不知道怎么就滑过了脸颊,心一横突然伸手触上了宁渊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嗯?”宁渊下意识的偏过头,躲开了将离的指尖,将离因这个动作怔住了。
下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起身爬起来,两手圈住宁渊的脖子,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也许是将离的眼神太痛,宁渊一瞬间心下不忍,居然被将离按在了床榻上,将离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你觉得我该如何看你?”宁渊看将离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将离如白瓷般的脸颊上滑落,梨花带雨,也许将离这张脸就是能让人神魂颠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这么心疼他,他甚至都舍不得将离的眼珠落下去砸在别处。他面对暄宁的时候,暄宁身体羸弱,经常病得像个纸片人,但是他看向将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将离这么多年的苦楚,都是因为他,愧疚、心疼、遗憾交织在一处,他的声音都不自觉的软了:“我看你,应该是什么样的?”
将离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将眼眶里的泪忍了回去,他的肩都在轻微的发抖:“不该是这样的......”
“我......”将离开了几次口还是没有办法说下去,辰月香术在西洲被视作神赐,宁渊的记忆已经被香术更改过了,大祭司亲自动的手,那老东西的本事将离最清楚,一切早已无法更改......他和宁渊只能形同陌路,到此为止。
少年时的承诺他不会再相信了。
“我......没什么......”将离唇边扯起一抹笑:“抱歉,我失态了。”
宁渊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就像他很小的时候谢皇后抱着他轻轻拍着他一样:“年纪轻轻的,倒像是背了千万年的苦楚。别哭了,别哭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在这呢,在这儿呢。”
“你在这有什么用啊。”将离脾气一下子又起来了,抹了把眼泪:“疼得可是我。”
“我倒是想替你疼,可是这是你自己砸的不是?”宁渊看将离又有些精神了也玩笑了句:“要不你再砸我一下?”
“砸你?皇帝又不心疼,白费功夫。”将离从宁渊身上起来,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你不是应该讨厌我么?”
“我不喜你的刻薄寡恩和心狠手辣,但是事实上我如果脑子没有坏我就应该知道怎么对待泠公子才是最好的。”
将离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还真是实诚人啊。”
“咱们俩之间有什么带着面具演戏的必要么?”宁渊苦笑:“咱们之间其实一直都很坦诚。”
将离黑色的眼眸看向宁渊,唇边带着一抹淡笑,他缓缓低下身子,靠在宁渊的耳边:“坦诚?不穿衣服的那种么?”
宁渊扣住他的手腕,淡淡地道:“将离,别作死。”
“怎么?三年前你不怕?现在你怕了?”将离的手指在宁渊的心口上划着圈:“不记得了?”
“那是辰月的香术。”
“哦,是香术啊,说的好像跟我上床的人不是你一样。”
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托盘被打翻在地的声音,很快信姨的声音就在窗外响起:“我来给泠公子换药。”
“不必了。”将离的兴致一瞬间散了,推开宁渊的肩膀,一个人坐了起来:“信姨,我的伤没事,不用麻烦了。”
宁渊打开门看着信姨脸上不住的慌乱:“没事,我给他换药,你不用担心。”
“我......”信姨还是不放心,只好嘱咐道:“你小心些,别弄疼了他,他的伤口挺奇怪的,跟一般人的不太一样,我担心他身体里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西洲辰月一带,家主曾说神鬼之事颇多,我看他......恐怕身上有别的蹊跷,公子,你晚上恐怕也得陪着他。”信姨匆匆把托盘放到宁渊的手上便离开了,两三句话也什么都没讲清楚,宁渊摸不着头脑,只能去问将离。
“信姨说,你的伤口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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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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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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