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雪点缀在艳红的梅花之上,片刻后又被风吹得簌簌落下。漫天飞扬的雪花缓缓落在地上,堆积成洁白的颜色。
“叮——”
门框上系着红绸的铃铛轻轻摇晃,屋外之人步履踟蹰踏入内间。
红烛摇曳,光影斑驳。黎鸢安静地端坐在喜床上,盖头之下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模糊地感知到那高挑的身影停在自己身前。那人走近时,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便向黎鸢袭来。飘渺而幽微的梅香撩拨着她的嗅觉,似乎还带着一抹冷冽。
“我无意娶你。” 那人声音冷淡。
黎鸢呼吸一顿,盖头下那长长的眼睫轻颤,他不愿意娶?不愿意也没用。陛下同黎鸢说过,此桩婚事不仅是成婚,更是要借机试探凌淮的立场。
因为黎鸢迫切需要一份婚约脱离黎家,又与凌淮少年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且京中官员大多不知黎鸢同陛下之间的交易关系,兴许还会觉得黎家满门抄斩只留下她一个人,黎鸢会心中有所怨怼,所以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凌大人的恩师乃是裘相,无论如何,陛下都要知道,这场君相之间并无硝烟的战争中,凌淮究竟是会选择他还是裘归。
不过,她也许因为年少时的事,也确实有一点喜欢这个有些古板又正义善良的青年。
她抬起手握住那方红盖头的边缘轻轻掀起来,抬眼看向说话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喜服,面庞俊俏肤色白皙,明亮锐利的双眸冷冷的看着黎鸢。
明明是大喜之日,他身上却没有一丝的酒味。
不过也是,谁不知道他凌淮对这桩婚事不满?又怎会在今日来敬酒恭祝他,来触这新任大理寺少卿的霉头。
京中谁不知道黎鸢是出了名的烫手山芋?一桩婚事逼得京中适龄公子人人自危。
先是被边关外打仗的谢小将军一封信回绝了圣上的赐婚美意,于是圣上又为黎鸢与凌淮赐婚,凌少卿一口一个陛下三思,却还是没能更改皇上金口玉言,不得不娶了这罪臣之女,也替全京城的男子平了心头大患。
窗外冷风骤起,寒意刺骨。那人声音再次响起:“我还有公务要处理,黎姑娘还请自便。”
黎鸢并未说话,只是将盖头一丢,站起来走到桌上,从那精致的合卺酒壶中倒出一杯酒来。
凌淮皱眉看向自顾自倒酒的少女。她要做什么?自己已经说了无意娶她,为何还要倒这合卺酒?
而且,黎鸢为何同自己成婚?旁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被谢随拒绝了婚约之后,是黎鸢主动选中的自己。
她为什么要选自己?有什么样的目的?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他有什么可被图谋的。
凌淮深吸一口气,颜色有些淡的唇紧紧抿起。
“黎鸢。”
黎鸢闻声转头看他。
“我不知你为何同我成婚,但我已和你讲明,我对你无意。还请莫要痴心妄想。”
周遭寂静一瞬,黎鸢深吸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她坐下拿起那盛着酒的银杯,片刻后蓦的笑出声来:“什么意思?不是夫君说了让我自便的吗?”
“我一日未尽米水,坐下喝杯酒也不成了?”
黎鸢饮下杯中清酒。红烛之下,那张脸漂亮又精致。嫣红丰润的唇被酒浸润的有些发亮。她取下头上凤冠,一点点拆下插在发丝上的簪子。她用力一扽,眉毛皱起,眼光潋滟看向凌淮,眼眶还带了一抹被痛出来的嫣红。
“政务是要紧。只是夫君可否先帮我卸了头上的首饰?”
凌淮方才被黎鸢一怼,未免有些尴尬。他面色冷硬:“外面有婢女。”
黎鸢叹气:“这东西不好拆,缠着头发弄的乱糟糟的。我不想让婢女瞧见这副模样。”
黎鸢凑近凌淮,低头间无意识露出一截雪白而脆弱的的脖颈。她指了指脑后,让他看那被缠住的簪子。原本整齐束着的头发此刻是有些凌乱。凌淮并未说话,拿起一旁的剪刀,他轻轻抬手,尖锐的硬器擦着黎鸢那纤细的颈边划过。凌淮眼神仍旧盯着黎鸢的眼睛,尖锐的触感临近黎鸢命门,凌淮想从黎鸢眼中看出些破绽。
他手起刀落,直接将那缠着簪子的头发迅速斩断。
无声对峙之间,黎鸢面不改色,甚至耳尖染了一抹薄红,一副有些娇羞之色。
凌淮:...
“可以了。今夜我去书房。”
凌淮正要欲转身离去,黎鸢却忽然身形一晃,那原本白皙的面庞染上一抹薄红,两汪秋水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几息之后,竟直直朝凌淮的方向栽过来,倒在他怀里。凌淮顿时整个人浑身一僵。
黎鸢趁其不备,伸出手轻轻放到凌淮的胸膛之上,手掌微不可察地按了按。
还挺软...黎鸢唇角一勾。她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只见凌淮迅速后退半步,失去身前倚靠,黎鸢顿时一个踉跄。
凌淮面色铁青:“你...行为无度,不知廉耻!”
方才只是因为黎鸢骤然发难,让他脑中懵了一下。可也仅是片刻,这位审过无数犯人的大理寺少卿便迅速反应过来,眼前少女是借着那杯酒装醉发疯,他双手紧握,训斥的话极为直白地砸了下来:“心术不正,顽劣不堪。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呵,他可真是会骂。黎鸢闭上双眼沉默下来,她抬手放到双眼上挡住烛光,声音也冷了些,却还是噙着一抹笑意:“公务要紧,夫君走吧。烦请帮我把烛火灭了。”
凌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也没有管那摇曳着的花烛,仿佛身后是什么毒蛇猛兽般迅速疾步走开。
黎鸢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躺在榻上,许久之后她才幽幽起身,一点点脱掉那艳红色的喜袍,散开那高高竖起的发髻。
铜镜之中的那张美人面微微一笑,眉眼便弯弯似一汪盈盈秋水;可她此刻的眼神中却带了几分自嘲之色。
一月前,她还是京中高门贵女,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直到父亲黎清风畏罪自尽后留下一封陈罪书,悉数写下了他是如何贪污**,如何结党营私,他这些年来贪污所得悉数被上缴国库。此书一出,朝野哗然。无人能想到那昔日的吏部尚书大人竟是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无人理解他究竟为何要忽然留下这么封陈罪书后自尽。
于是,一夜之间,黎鸢从高高在上的高官独女变成了罪臣之女。念及黎清风此番是自陈罪状,且黎鸢还曾在春猎时救过陛下性命,陛下并未剥夺她因功得来的郡主位分,还为她赐了一门婚事,说是有了婚约,黎鸢便算作外嫁女,不再受黎清风所犯罪责的牵连。
只是一个罪臣之女,又能有什么好归宿?京中稍有些脸面地位的人家怎会愿意娶她。
不过黎鸢本也不在意这些,她伸手盖灭烛火,径直朝窗前走去。书房的灯火亮起,纷纷扬扬的雪有些遮蔽视线,她就这样隔着大雪,托着腮看书房紧闭的大门,心上涌上一抹极为轻浅的挫败来。
这般美色当前,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他怕不是不举。
“...油盐不进,柳下惠一个。”她咬牙低声暗骂一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