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欲尽,行人归家。
贴着封条的府邸前聚集了些民众,七嘴八舌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户人家怎么了?”
“啊?你不知道?这原先是尚书府,主君这些日子犯了事儿被关到大理寺,如今府上正要抄家呢。你也快些走吧,一会大理寺的就要来赶人了。“
“什么罪责,怎么这么严重?”
一旁面容白净的纶巾书生神色不平:“朝廷的文书上说,此人身为礼部尚书徇私枉法,私自调换科举试卷。这才落得午门处斩的下场,咎由自取,恶有恶报。”
人群攒动,又被官兵疏散开来。对面不远的酒楼正对着徐府的位置开了一扇窗子,窗户开得不算大,从外看不清里头人的面孔,从内却能将徐府的空旷衰败一览无余。
姚初朝单手扒着窗子,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府的匾额被摘下来,又被狠狠劈碎,她眼里划过一抹畅快。
黎鸢:“徐晋元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待他行刑那日,若你想,我可想办法为你求得恩典,让你能亲眼看着那一幕。”
姚初朝眨眼遮蔽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多谢您。只是只有我见证还不够。”
“我只盼他能跪在我阿兄和阿嫂的牌位前受刑…”
黎鸢颔首:“我可帮你一问。陛下宽仁,想来会应允你。只是你所行之事终归也有违我朝律例,虽是为复仇,可其罪难辩。我同凌淮会为你留下一日的时间安排好家中事务,而后你便要和我们走。”
姚初朝点点头,神色释然。多年复仇的重担一朝解脱,无论结果如何,她欣然接受。
“但我还有一事好奇。“姚初朝放下窗户,转头看向黎鸢。
黎鸢:“什么?”
姚初朝:“徐晋元舞弊一事,他做得极为干净,涉事之人大多被他灭口得灭口,拖下水得拖下水。您与凌大人竟能在短短三日之内找到证据。”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真心实意地钦佩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黎鸢一时并未回答,她的手指在桌上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一圈,最终淡淡吐出几个字:“是徐珠。”
姚初朝不可置信:“什么?”
黎鸢:“陈罪书和证据都在苏府,陈罪书是徐珠亲笔所写,证据则是徐晋元同当年调换卷子考生的一封往来信件。”
姚初朝:…
黎鸢:“两样证物被她藏在苏府书房的暗格中,凌淮顺着徐珠留下的线索找到的。”
姚初朝:…
姚初朝忽然低下头低笑一声,分不清究竟是嘲讽还是苦涩,亦或是真切地觉得此事好笑。不曾想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东西就在身旁。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又朝黎鸢遥遥一拜:“姑娘与凌大人恩德,宋熹无以为报。今生若两位有用得上宋熹之处,熹愿结草衔环,以偿恩情。”
黎鸢:“原来你叫宋熹。”
宋熹恭敬点头,又开口道:“我还有一事。姑娘,待明日我处理好阿由之事后,自会自行前往大理寺认罪伏法,只是…”
“只是若阿由日后问及我和她亲娘的事情,还望姑娘能替我隐瞒一番。我只盼他今生能自由自在的,莫要在被这些前人恩怨所累了。“
黎鸢颔首:“好,我答应你。”
宋熹向后微微一靠,黄昏最后一抹天边日光隔着窗子模糊映在她的面容上,将她的神情衬得柔和而宁静。
“从前的日子里,我只想着复仇,直到皎月临死前将阿由托付给我。”
“我从不曾想过,我竟还能与他有一段母子缘分。阿由早慧,和皎月很像。若没有他,我怕是早就被仇恨吞噬,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黎姑娘,若是日后有机会,可否常待阿由去西郊外荒林祭拜一番。那里往里走约二里地有一处孤坟,坟茔上没有名字,只刻了一轮月亮,那是皎月的墓。”
黎鸢点点头:“好。”
宋熹:“还有,黎姑娘。这些年我在百花阁做工,攒下来的银钱我已悉数存给阁主,并同阁主说日后姑娘若去百花阁挑选东西,无需付账,请随意取用。我如今能为姑娘做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只能以此先聊表谢意。”
黎鸢一惊,又觉得这礼物实在是送到她心坎上。百花阁的东西倒不算多贵,只是有许多限量妆品,宋熹一句随意取用,很难不让人心动。
…
“所以这就是你回来后在镜子前坐了一个时辰的理由?”凌淮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黎鸢淡定擦掉脸上粉嫩的颜色,露出那张苍白漂亮的脸:“那怎么了?不好看吗?”
凌淮垂眸不语,直觉此时不该说话。若说好看,黎鸢定要得寸进尺出言调侃。若说不好看…她估计也要佯装伤心出言调侃,无论怎么都逃不过被黎鸢言语戏耍一番的结果。
凌淮思考一瞬,果断决定转移话题。
“宋熹已向大理寺自首。”
黎鸢动作一顿:“嗯,昨日她和我说了。”
凌淮:“你不好奇她把宋由安排到哪里里了吗?”
黎鸢回眸挑眉:“哪儿?”
凌淮:“她将阿由…托付给了苏蓁蓁。”
黎鸢:“…当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又觉得情理之中。”
凌淮微微扶额,一副头痛神色:“江望因为这个吵了许久。”
黎鸢:“吵有什么用,苏小姐必然会答应。”
凌淮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黎鸢:“一来,苏小姐本就是宋由如今唯一的亲人。”
黎鸢:“二来…苏小姐如今心中想来不好受,无论父母做得事她知不知情,她终究享受了苏家这么多年的富贵,她是个善良的人,心中必然对宋家愧疚万分。“
“所以啊,她肯定会答应的。”
凌淮:“…你倒是挺了解她。”
黎鸢并未回话,只是将梳妆台上摆着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妆奁。
凌淮站在她身后,从镜中同她对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别过眼神:“那你呢?”
黎鸢:“我什么?”
凌淮又侧眸看她在镜子中的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你心中...可有愧疚?”
黎鸢:…
凌淮问得突然且语焉不详,她却听懂了凌淮在问什么。苏蓁蓁的父母为一己之私害死宋晓,致宋家家破人亡。那她呢?她不也是罪臣之女?
她心中可对那些被黎家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有所愧疚?
…
黎鸢侧头起身不去看镜中那让她觉得灼人的视线,她只装作没有听懂,又岔开话题:“苏小姐如今想来心中不好受,明日我去看看她。”
凌淮却语气有些放轻,又重复一遍:“…你心中可有愧疚?”
黎鸢离去的背影僵硬一瞬又恢复如常,快到让凌淮觉得那一瞬的僵硬只是他的错觉。可黎鸢却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黎鸢:“天色已晚,我累了。”
她静静绕到屏风后宽衣解带。凌淮原还想等她的回答,可不曾想黎鸢竟直接将外袍丢在屏风上,那绣着青山绿水的屏风上模糊倒映着一抹倩影,黎鸢却好似丝毫不在意房间中还有另一个人,又将手伸到里衣衣带上。
凌淮:…
君子非礼勿视。他终究转身疾步离去。
最近在军训,更新频率可能会有所降低,实在抱歉,军训结束后会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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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了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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