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已尽数刺破,公子却毫无醒来气的迹象,小厮有些沉不住气了,质问道:“不是说放了血,我家公子便得救了么?如何还不醒来?”
“许是你家公子中暑太深……再将他鞋袜脱去,刺破十个脚趾试试?”
“试试?我家公子贵重,怎能叫你瞎试?你莫不是庸医吧?”
“什么庸医?我何时说过我是医者了?我只是幼时同祖父习得些医理罢了。”
小厮讶然:“啊?那你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就说怎么看着不太靠谱!
沈文茵嘿嘿一笑:“若病症再往深了去,我自是不熟,但这些小病我还是能解决的。而且你家公子也不是我头个病人,你还是宽心些吧。”
小厮暗道:“怎么可能宽心啊?”因又问沈文茵道:“那你第一回是替谁诊治啊?”
沈文茵沉思片刻,望着小厮道:“是城东的小乞丐么?”
“你问我?”小厮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哎呀,先别管这么多了,救你家公子要紧……”沈文茵即便伸手去脱公子的鞋袜。
小厮猛的扑过去按住公子的脚:“不可不可!我家公子畏寒,怎可将他鞋袜尽脱了去?”
“那还是刺后颈的大椎穴?”沈文茵又去扒拉公子的衣袍。
若论中暑,自然还是大椎穴最有效益。
“不可!”小厮又一个飞扑,拼命揪住公子的衣襟死也不松手。
“嗯……”正在沈文茵企图掰开小厮的手指时,公子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青竹,你们又在闹什么?”
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扶起公子:“小……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公子被这一声哭喊,惊得清醒了不少,却觉四肢沉重:“我这是怎了?浑身无力的……”
沈澈听到哭声,只走近几步道:“既然你家公子已醒,便好自为之吧。我与小妹自将那贼首送官了。”便唤了沈文茵,朝被用藤蔓捆成粽子的贼老大走去。
公子小声问小厮道:“他们是谁?”
小厮低声答道:“是他们救了你。”即欲扶公子起身。
公子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目下身子无力,还头昏得很,实在难以站立。”因向小厮耳边嘱咐了几句……
“郎君留步!”沈澈正将那贼首拍醒,拉着他往官衙去,谁料才走出几步路,又叫人给唤住了,遂转身道:“还有何事?”
“如今暮色渐沉,官衙早已闭门不纳,且这贼人又似与那些官差有些勾连,郎君这般直闯,他们未必肯接收的。”小厮近前亮出一块腰牌,“但我家公子出身权贵,又有信物在手,便是那些堂官也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不如请郎君在此稍待,小人去去便回。”
沈澈不语,只将这小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你这小身板能跑多快?不如将信物与我,顷刻便可传达,岂不是更好?”
“这贼首已醒,我们几人又都手无缚鸡之力,你若不在,贼人挣脱了束缚,我们岂非遭殃?何况,你妹妹与我们一同留在此地,郎君当真放心?”
沈澈摩挲了会儿下巴,点头道:“说的倒是有理……”
小厮见他答应,心里一喜,正要抬脚,却沈文茵叫住:“我与你一同去吧。”
小厮望了沈澈一眼,辞道:“先不说男女有别,我家公子尚未恢复,还请娘子多加看顾。”言毕,已头也不回奔出去好远。
沈澈轻笑道:“那公子一醒,这小厮也知礼多了。”一拽手中牵绳,拉着贼首往回走,将他拴狗一样拴在了一棵树上,低头深思了半晌,还是决定将他再次打晕……
贼首:“……”
沈家兄妹见那公子坐靠在树下,不像是想理人的样子,便也不去打扰,自在路边寻了石头坐下。
约莫多了一个时辰,才望见前方有一伙人列炬而来。
小厮提了一个水袋从光影中奔向他家公子。
官差见那贼首匍匐与地,也不问沈澈详细,只道了句谢,上来捉起贼首便走。
沈澈见此间事了,便与沈文茵道:“今日耽搁了这许久,我们也早些归家吧。”
沈文茵乖巧点头,刚欲与他们主仆二人告别,却一眼瞧见眼泪汪汪的小厮。
那小厮欲言又止,终是咬了咬牙,对沈澈道:“小人方才只顾取水与我家公子,慌忙之中忘了雇人抬轿。我家公子如今行走不便,小人一人实在难以扶动,还……还望恩公行个方便?”
沈澈挑了挑眉:“如何行方便?”
“与我一同搀扶我家公子……”说这句话时,小厮反而看向沈文茵。
沈文茵问:“你们家住何处?”
小厮恭敬道:“实不相瞒,公子家在婉陵,听闻近日王城热闹,方才特意带了小人搭船前来游玩,不料遇那劫盗……”说到最后,真是咬牙切齿。
“婉陵?”
“哥哥知道?”
沈澈笑道:“离王城倒也不远,乘船不须半日便到。”又问那小厮,“你们下榻何处?”
小厮有些难以启齿道:“今晨才到得此处,还没来得及寻找住处……”
沈文茵皱眉道:“今天色已晚,城门已闭,近处又无甚客店,你家公子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啊?”小厮惊道,“这附近无可住宿之处么?”
大意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厮悄悄回望,偷觑自家公子,见公子闻得此语,也是“唰”地一下脸色煞白,愣在原地。
沈澈直觉这主仆有些古怪,倒也不似坏人,不如……
他便用手捂了捂耳朵道:“一惊一乍做什么?我家住在东郊,家中倒有一间空房,若你家公子不弃,尽可先在我家安顿一晚,如何?”
沈文茵虽有些不理解哥哥怎的突然热心,可自己心里也有些同情,于是连声附和道:“我家虽比不得大户,但也可暂时容身的。”
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纠结,还是艰难起身,朝沈家兄妹一拱手,弱不禁风道:“有劳了。”
沈文茵看着公子这副孱弱模样,若是一路搀扶回去,怕是吃不消,倒不如叫哥哥背回去省事,遂向沈澈道:“哥,你背他回去吧,这样可快些到家。”
沈澈点头,便走上前去,还不待他主仆反应,已一把扛起公子,利落地甩到肩上,好似在扛一袋米。
“唔……”肩上的公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敢发出一声闷哼以示抗议。
“走吧。”沈澈自径跨步向前,走的飞快,
那小厮反应过来,赶忙追在后头嚷道:“我家公子尊贵,郎君轻柔些!”
沈澈朗声回道:“放心!磕碰不了。”
公子内心:“你且给我等着!”
小厮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眼看着沈澈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一点儿背影了,不禁又急又恼,叉腰粗喘,冲不紧不慢的沈文茵怒道:“你家哥哥怎的这般无状?倘若不慎伤了我家公子,如何是好?”
沈文茵笑道:“我家哥哥此番虽有些粗鲁,却是个知道轻重的……”
彼时,天上浮云遁去,月色微明,竟显得这小厮有些秀气,她便转过话头问道:“你唤作青竹?”
小厮摇头,似又想起什么,拼命点头,粗声道:“小的青竹。”
唉,就先叫青竹吧~
沈文茵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如何突然作此声?好怪……”
沈澈扛着公子一路疾走,到得家中,便将他搁置厅内,嘱咐沈管事速速着人去收拾出一间厢房。
起初天色昏暗,沈澈不曾细看,如今到了灯下,一见如故——这不是前些时日常常尾随他的白面小生么?平日躲避不及,今日怎还将他弄到家里来了?大意了……
沈澈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面上仍不动声色,端过一杯茶来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姓谢,单名一个贤。”谢贤并未察觉沈澈眼神闪躲,只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故也不敢同他对视。
沈澈本着躲不过就先下手为强的原则,试探他道:“在下先前是在何处见过谢公子么?怎见公子这般眼熟?”
谢贤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曾见过。”
不承认?
沈澈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正欲开口……
“郎君,客室已收拾出来了。”一个小厮不适时地禀告道。
“知道了。”沈澈挥手,小厮退下。
“我扶公子回房吧。”沈澈放回茶杯,到谢贤面前伸手欲扶。
谢贤低头躲闪,强按着座椅立起来道:“劳郎君领路。”
沈澈笑着收回手,道:“随我来。”
沈澈亲自提灯在前引导,谢贤拖着轻飘飘的虚软步伐地跟在身后。
大概行走了一刻钟左右,谢贤已是汗出如雨,转过□□,眼见又是一条回廊,哀叹一声,便于阴影处止步,一屁股坐在廊椅上,不肯再挪动半分,:“我见你家也不甚大,怎的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东厢房?”
沈澈慢慢踱至他身侧,提灯搁置一旁,倚在廊柱上,悠悠道:“我以为公子欲顺道在观看些园中景致,故特意绕了些路……”
“你!”谢贤猛地瞪大眼睛,泛白的脸蛋忽的异常红润起来,手指着沈澈,你了半天,却气得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为何要跟踪于我?”沈澈倏地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直照进他闪烁的眼底。
“何……何时?”谢贤下意识反驳。
恰在此时,不远处悬着的一盏风灯随风摇曳,昏黄的光晕恰好勾勒出沈澈的侧脸轮廓。
谢贤呼吸一窒——这张脸,不正是他半个多月来,绞尽脑汁、偷偷尾随的那个谁么?!
他顿觉一股心虚猛地窜上来,慌忙别开脸,额角沁出豆大的汗水,凉飕飕地滑落。
“自那日街角匆匆一瞥,你便似影子一般缀在我身后。”沈澈不给他喘息之机,又逼近一步,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威压,“我去茶楼酒肆洽谈生意,你刻意坐在隔桌或隔窗窥视,甚至……”他话音微顿,“甚至我去那风月馆应酬……亦或是郊外踏青,似乎处处可见公子身影。当真是,无处不在……”
谢贤被他逼得节节后退,手胡乱抓住身旁的栏杆,指尖冰凉。直至后背“咚”地一声轻响,重重撞上廊柱,彻底断了退路。
他用双手反撑着冰冷柱子,强撑住微微发软的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你都知晓啊……”
“何止我知晓?”沈澈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幽幽叹了口气,“早已是满城皆知了。”
“满城皆知?有这么明显么?我自认为伪装得不错,照理不应该被人发觉啊……”谢贤暗自在心中反思,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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