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血痕拖成弦,乱蹿的残魂踩着血弦奏出厉鬼哭嚎。滴血的剑手陪着演奏,扬起又落下,洒出红色音节,染红素月。
误入的听众呆滞不前,兴致高昂的曲师回头,拔下眉间铁钉,掷向无辜听众,踩着曲音跳下神域,成了神域第一通缉要犯。
他坠入清风,轮回九世,又逃离清风,落入深渊。
道观临渊,万物生长,杀戮取代漫无边际的黑夜。世界初建,所有人都在争,争衣服,争杯水,争口粮,争住所……
密林围绕道观,鹤别云拿出宝贝茶盏,倒下昨日剩的露水,透过露水回看九世。巫巫掀翻茶盏,泼了一身茶水。
鹤别云也不生气,摆正茶盏,抓起巫巫的毛发在盏里滚了一圈,擦干水珠,放在桌上,提起桌上的陶壶拉开摇摇晃晃的大门,出门采露。
离开尘世,风临追着他不放,原本四间院子的清风观现在只剩下一间房,鹤别云捡起一分为二的牌匾挂在门头,留下过往。
这里白日放晴,夜晚下雨,道观周围应该积满露水,拉开门,叶子干干净净,不用问,是巫巫连夜取走了所有的露水。
自从杀了雪圣莲,巫巫就和他不对付,他点火,巫巫灭火,他采露喝水,巫巫抢露泡澡……真是让人有点烦啊。
谁让鹤别云欠他的呢。
大不了去远点的地方。
长至膝窝的头发扫在绿叶上,黏腻的泥土留下新鲜的脚印,符阵内的露水刚盖过罐底,一口就能喝完,看来要去符阵外面采水了。
自来这里,鹤别云以道观为中心,建立百米圆符,藏起道观,外面的人看不见道观。鹤别云采碎落叶,四周弹开金色符纹。
阵外安静,树上没有一只鸟,毛发黝黑的黑狼摇着狼尾,大口大口吃啃食地上残尸。树荫里蹿出一个人,削尖的木刀劈进黑狼脖颈,又抽出,又插下,如此往复,直到黑狼倒下。
黑狼瞪着血红的双眼,目睹它被人剥下皮,砍下四肢,路过的鹤别云提高衣袍,恐溅出的血沾染衣裳。
枯枝咔嚓响,杀狼人别过头,木刀上的血拉着丝,鹤别云咧嘴,举起手上的陶罐笑着招呼,“早上好。”
杀狼人怯怯,脚步后移,双手速度减慢,目光跟随鹤别云,送着他走完整条道路。
绿叶上的露水沾染血气,煮茶不好喝,鹤别云走得更远。迎面跑来一群衣不蔽体的莽汉,鹤别云紧了紧衣服,他就这一件衣服,抢了,就没有了。
莽汉只离鹤别云一步之遥,鹤别云抬起陶罐,正要砸下,一把刀从莽汉身体穿过,鹤别云认得这种刀,这种刀是用来杀猪的。
杀猪刀抽出,莽汉倒下,跑得快的莽汉从鹤别云身边擦过,抽出的杀猪刀穿过他的身体,鹤别云赶紧跑开,拎起衣袍查看,幸好,没沾上一滴血。
杀猪刀一一穿过莽汉的身体,脚下的泥土更红了。剩下一个脖子受伤的莽汉,他捂着脖子连连道歉,“你是最厉害的人,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鹤别云俯身,捋起绿叶,把露水倒入陶罐,眼角余光看见莽汉撑在地上的手攥着短刀,手背青筋突起,准备奋力一搏,嘴里连声说着恭维。
骨炘往前一步,莽汉蹿起,亲吻杀猪刀,嘴里吐出血沫,短刀摔在地上,沙哑的嗓音绕在莽汉头顶,“我不需要你的赞美,你只需认准我的刀剑。”
黑影笼罩,骨炘及时抽走杀猪刀,落下的人抓住她背后的长辫,拖着她往后。骨炘五官拧在一起,反手斩断长辫,身体后翻,踩着黑影的肩膀,一刀穿过他的脖颈。
割下的长辫从空中扬下,骨炘抽走刀,踢开莽汉,拔下他的外套,卷走地上所有刀剑,抗在肩上。
露水染上血气,鹤别云不敢多接,接了一小罐,抱在怀里,同骨炘擦身而过。
杀猪刀反握,刺向身边的人。袭来的冰剑拦住杀猪刀,巫巫推开鹤别云,抓住骨炘的手腕,骨炘左边手肘后移,击中巫巫手掌,被他推出三米外。
骨炘站在原地,握刀的手颤抖。
陶罐摔在地上,倒出半罐水,鹤别云捡起陶罐,愠怒,“巫巫!”
巫巫朝他掷出冰剑,鹤别云侧头躲过,冰剑插在树上。底下的花蛇扭动身体。
骨炘趁机逃跑,鹤别云快一步拦在她前面,“会煮饭吗?”
骨炘:“不会。”
“不会可以学。”鹤别云把陶罐丢给骨炘,“我们到你家做客。”
巫巫走到树前,拔下冰剑,取走花蛇,走在骨炘左侧。
骨炘手心流汗,鹤别云柔声安慰,“别害怕,他是我的宠物。”
巫巫给了他一记白眼:“他是我的仇人。”
附近常有人狩猎,从未听说过有这两人。骨炘只叹自己实力不强,栽在这两人手里,“家里脏,会脏了你们的衣服。”
“没关系,我们也不爱干净。”鹤别云小心翼翼收紧衣袍,避免和骨炘接触。
骨炘看在眼里,右手搭在鹤别云肩上,“腿受了伤,扶我一把。”
骨炘的衣服黑漆漆,不知道多久没洗,指甲缝里藏着血,鹤别云嘴角抽搐。
“我住的地方,全是恶人,二位圣洁,恐会污了你们的眼。”骨炘倚着鹤别云。
巫巫:“别担心,他也不是好人。”
鹤别云抓开骨炘的手,退出一臂外,“他说对了。”
骨炘撑直身体,抓紧布袋加快脚步,二人紧紧跟在身侧,鹤别云弹开身上的泥屑,“蛇肉去皮熬成汤最好吃。”
捡漏的路人背对路边,骨炘抢过巫巫手中的蛇丢过去,“听见没有,蛇肉去皮熬成汤。”
淌血的尸体在十米外,路人不敢磨蹭,捡起地上还在蠕动的蛇,取下腰间生锈的铁片,努力割开蛇皮,骨炘嫌他磨蹭,劈下杀猪刀,蛇断成几块,吓得路人后坐在地。
路人皮肤漆黑,瞳孔溢出金色眼泪,这个世界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骨炘冷漠无视,从肩上扯出一把刀丢给他,“剥干净。”
眼泪滴成金豆,巫巫抢过陶罐丢给路人,“捡起蛇去她家,慢慢熬。”
鹤别云、骨炘同时看向巫巫,巫巫捡起金豆,轻轻一捏,金豆不瘪,指甲用力,刻下划痕,真的是金子,“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路人僵着脖子望着他。
“他是我先看见的,你,靠边站。”骨炘刀指巫巫,这个人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对巫巫有用,那便不是废物。
“我先看见你。”巫巫横行霸道,“你也是我的。”
“幼稚。”鹤别云丢下三人。
巫巫:“他说你呢。”
骨炘:“有病。”
四人走出一条线,骨炘走在第三位,仔细打量前头二人。
走在最前面的一身白衣,梳得整齐的白发及膝。第二位也是个怪人,发尾发红,衣服上洒满比血还鲜艳的红点。两人衣服出乎意料的干净,干净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捡来的人边走边剥蛇皮,双手血红,喉咙咕哝,“他们不是人。”
世界初开,野兽横行,人怪共生,不是人就是怪。人和怪都是可怕的东西,骨炘用刀尖剔去指甲缝里干涸成块的血迹,刚刚二人明明有机会杀了她,却不动手,只说到她家做客,看他们的衣服也不像是缺吃少穿,他们是在找人。
“话多的人会被割去舌头。”指甲剔得干干净净,骨炘换了根小指继续剃。
路人一味不语,只是哭泣,掉下的眼泪落地成金。骨炘停下脚,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眼泪砸在刀上,连成金色珠链,“以后你就叫金泪。”
眼泪框在眼眶,金泪不知所措。
“谢谢你帮他取名。”巫巫返回,揽走刀上的金珠,“以后,他就是我的奴隶,你是奴隶老大,他是奴隶老二。”
“想做我主人的人都死了。”巫巫一直在偷听她讲话。骨炘微笑收刀,一刀劈断旁边的及腰粗的大树。
“哇——,刚好拿去做房梁,谢了。”巫巫惊叹。
金泪不敢和巫巫靠太近,他把剥好蛇肉丢进陶罐,埋头跟上骨炘的脚步。
巫巫拿起金珠对准天上的太阳,金珠不透光,是真金。这人真是个宝,可惜这个世界不做买卖,只靠抢。
鹤别云催促,“别玩了,赶紧走。”
“来了。”巫巫握紧金珠,缓慢跟上。
走出百米,远远看见一堵泥墙,墙外堆满躺着的人,垂着怨恨、畏惧的双眼,横躺的人铺出一条路,苍蝇横飞,腐味冲天,半埋在地里的白骨若隐若现,一人手里抓着断臂啃食,骨炘一脚踩中白骨,踢开挡路的陶罐,扬刀劈开横飞的苍蝇,横躺的人垂着头往左右撤退,让出一条道路。
鹤别云、巫巫抬袖捂鼻,跟在后面。
两侧的路人悄悄抬头打量二人,不对,不是打量,是想把他们拆骨饮血,剥皮夺衣。趴在地上的手缓慢前移,挂满泥浆的头发擦着鹤别云的衣角,布满干涸血迹的杀猪刀拦在他的眼前,沙哑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他们,是我的。”
跃跃欲试的人往后退,让出更宽敞的道路。
漫步往前,路边的人穿着破布拼接的衣服,他们同样趴在地上,让出道路,供骨炘行走。再往前百米,两侧的人身上的衣服完整,袖口破破烂烂,跪坐在积满水的水坑里洗衣服,骨炘从眼前路过,他们不敢抬头。
泥塑的墙体挂着两扇木门,守在门口的人弓身为骨炘推开摇摇晃晃的木门。骨炘走进,撕咬狼腿的人停止咀嚼,磨刀的人手摁在刀上停止移动,睡梦中的人被人拍醒……目光聚焦在进来的四人身上。
泥墙绕成圆柱,立满数道泥墙隔开三米宽、三米高的空间充当屋子,头上没有屋顶,中间立着四根木桩,木桩上拴着麻绳绕城圆,圆内洒着红色的液体。墙内的人衣服干净整洁,各个养得身强体壮,在他们面前,骨炘只能称作娇小。
泥墙楼分为上下两层,骨炘走进一间没有人的小屋里,丢下身上的包裹,倒出其中的刀剑,扯下墙上的麻绳,一一悬挂,充当装饰。
三面墙上挂满各式棍棒刀剑,骨炘踢正地上的石锅,“洗肉做饭。”
屋内没有水,金泪捧着陶罐愣在原地。墙内的人他都惹不起,他不敢到别处要水。
巫巫眼尖,看见隔壁屋前搁着一缸水,“水借我用用。”不等对方回答,巫巫搬起陶缸挪到金泪跟前,“好好洗,不要留血沫。”
巫巫身后站着水缸主人,金泪不敢用水。
骨炘撇去头上的刀帘,探出头,“不是跟你说了嘛,水借我用用,晚上你再接。”
一把刀代表一个人,满屋挂着战利品,没人敢惹骨炘。
“做饭。”骨炘从隔壁屋抱来一堆柴。
金泪在注视下捡起石锅,手作勺荡出水刷去铁锅表面的泥土,捡起木棍,枯草,钻木取火,吹燃火星,架起铁锅烧水,才清洗陶罐里的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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