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从管家背后走出,让沈念深更好的看清他的模样。
暮日的天光恰时落下,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
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衬得那双墨黑瞳孔愈发深不见底,眼尾微微上挑,却无半分风情,只余审视般的淡漠。
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成冷硬的直线,唇色是失血般的淡粉,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雪粒的寒意。
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蝶翼停驻,却毫无颤动的暖意。
白衬衫领口系得严丝合缝,银质袖扣在腕间泛着冷光,连指尖都透着玉石般的冰凉感。
整个人像块精心雕琢的冷玉,好看得极具攻击性,却又裹着层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连风拂过他衣摆时,都像是被冻得放慢了速度。
一如当时被烧死一般。
“啊,温景然!太好了哥们,我们帐篷丢了……”
其他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叽叽喳喳地围上他,他也便顺势移开落在沈念深身上的视线。
沈念深努力紧绷面部,可是一看到温景然冷淡的表情因同伴而软化,自内心迸发无穷无尽的恨意。
他为什么对伤害了自己的人这么和颜悦色?!
他不知道,只是,也不想知道了。
太久了,太久了,久的他都快要忘记对他的恨。
他们的纠缠源于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吃早饭。
当时正值军训,自己看表面冷淡实则温柔的人费劲地搬来一寝室人的早餐,心里就有点触动了。
有些人越挖越是宝藏,而有些人越挖越是垃圾。
恰好他和温景然分别满足了这两点。只不过,他是后面的,温景然是前面的。
这样一个自内里散发的魅力,很快就折服了沈念深,只是好像不是只有他被折服。
沈念深从小就是个不怕事的,认定了,那便坚持到底,其实也是一种死要面子吧。
反正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输了。
就这样追求到了大三,林疏月来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温景然有了例外,沈念深也有了无穷无尽的妒火。
嫉妒的力量蛮强的,强的让不是很喜欢麻烦事、有点讨好型人格的沈念深杀了人。
还不止一个。
开了头其实就容易了很多,后面他甚至能微笑着看完全过程。
只是温景然太聪明了,直接拿着自己没注意过的证据找上门,怼的沈念深哑口无言。
还说‘不要为自己的行为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拙劣吗?其实我以为这是个非常完美的故事。
不过,也没争论的必要了。人都死了,现在不过是让他被绳之以法的问题罢了。
不过这人还是温柔的,都这样了还想着他能够自首。
当时他咋说来着?哦,想起来了,说‘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
沈念深冷笑一声,仇恨再次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温景然被众人簇拥着,那温柔的模样与当初对峙时判若两人,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温景然似乎察觉到了沈念深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沈念深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而温景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其他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视,纷纷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温景然率先打破沉默,“沈念深?”
沈念深勾起嘴角,面部半无一点柔情:“看来我们不用露宿了。”
“当然。”
温景然向后退了一步,众人顺势走进了别墅。
沈念深跟着众人,和温景然保持着距离,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对方身上。
别墅里温暖的灯光洒下,却驱不散沈念深心中的寒意。
众人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讨论接下来的安排,温景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管家准备食物和房间。
沈念深一人如发霉的蘑菇一般坐在角落,看着温景然忙碌的身影,心中的恨意和忘却的爱意相互交织、抵死纠缠。
突然,灯光闪烁了几下,整个别墅陷入黑暗。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沈念深却在黑暗中敏锐地感觉到一个身影靠近。
“沈念深。”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温景然。
沈念深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怕。”温景然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沈念深心中一动,指尖陷进掌心,不满。不满他这般若无其事的逗弄人。
要复仇就赶紧复仇,为什么要这么逗弄他?!
‘滋、滋’,灯光恢复了明亮,沈念深急忙抽回手,别过头去,面无表情。
而温景然看着他,平静的、从没有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以为他会被吓死吗?
沈念深嗤笑,对这些人已经有些受够了。
死了就死了,还回来干什么?被他弄死一次还不够他们受的是吧?要再来一次?
回忆起大不如从前的胳膊腿,沈念深有了从没出现过的情绪——退缩。
是的,他有些怕了,毕竟他不是15年前的他了。
没有了从前的那股劲儿,没有了从前的身手……
那后悔吗?要忏悔吗?
不,不后悔,也不会忏悔……!
“咚、咚、咚”
众人闻声看向门口,有些疑惑:“是其他人吗?”
管家这次倒是慢了半拍,开了门后挡住众人视线,冷声:“有什么事?”
“我们想要借宿……”
“不行。”
管家直接拒绝,让沈念深有点好奇。
他可从来没见过莫伯伯这般冷淡,甚至是对自己,他也只是注视他,却不曾……冷漠。
“求求您了,我们走了两天了,不吃不喝实在找不到地方,借宿一晚,我们明天就走!”
莫管家拒绝了几次有些不耐烦,猛地要关门,被横出的手臂拦下了。
多管闲事的沈念深宽慰:“就一晚上,我想温景然也不会介意?”
温景然应声,莫管家无法退开,让人群顺势而入。
进来的人也不多,就那么六七个人……将近一半是熟人。
“沈念深?!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看着对方哑口无言、眼底迸发的怨恨,沈念深忽然不懂了。
他记得自己杀了他?
那为什么其他人若无其事?
“林疏月,沈念深是跟我们一起来探险的,你这么吼叫干什么?”
周灿从人群脱身,有些无语的挡住沈念深:“咋的,就许你探险不许他探险?”
林疏月默,莫管家在后关上门,挡住了不知何时开始滴落的雨水。
“别管他,他有病。”
意外的,周灿开始安慰沈念深,很诡异。
帮助让自己死不瞑目的人……以德报怨?很诡异你知道吗?
周灿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劲的劝慰沈念深,甚至吴子谦也忘记了两人刚才才发生过的争吵,加入宽慰行列。
晚餐就这样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因为房间够多,众人都被分配了单独的房间。
到沈念深时,莫管家笑:“小沈你经常住的卧室干净着,你直接住就好了。”
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沈念深。
有惊讶的、有欣慰的、有鼓励的、有怨恨的、有愤怒的。
是的,那个杀人抛‘尸’的家伙,正在双目喷火。
好似在说‘你背叛了我?!’
很可笑。
沈念深眼神转悠一圈,发现了更可笑的事情。
林疏月不敢看温景然。
很奇怪,明明死都要一起死的人,现在对前面的人视若无睹甚至是有一点逃避?
·
卧室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沈念深放松紧绷的神经,平躺在床上,思绪紊乱。
黑夜寂静,时不时传来的摩擦声拨动着沈念深的神经。
自从十五年前,他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就在他满心烦躁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走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然后缓缓躺了上去,在黑夜中伸出手臂,将沈念深拥入怀中。
沈念深身体一僵,温景然轻声:“好久不见。”
“是不舒服吗?我听见你一直在翻来覆去。”
“温景然,你脑子没问题吧?我可是活活烧死了你!”
温景然不语,只是慢慢收紧手臂,弄的沈念深有些疼:“你到底听到没有?!”
“不是你深深,”温景然薄唇贴在沈念深后颈,吐息:“我当时没死。”
怎么可能,他当时可是眼睁睁看着两人烧成黑炭的!
“只是烧的有点严重罢了。”
“……温景然,你——”
“当时我疼晕了,醒来发现林疏月也昏迷不醒。想着打电话求救,转头被他捅了一刀,这才死。”
“屮!他敢?!”
沈念深猛地挣脱出温景然的怀抱,怒瞪双目:“他要捅你你就乖乖给他捅?你知不知你是谁的猎物?说话!”
眼前之人默默收回张开的双臂,静静地注视他,不语,也不动。
对视良久,沈念深急切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不生气。”
“你是**吧?”
“……不许说脏话。”
屮
沈念深越想越气,本以为是自己结束了暗恋的几年,没想到被那个贱.人抢先一步……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睡觉吗?”
月光下,男人微微歪头,恰好露出修长的脖颈,好似在邀请什么。
不过沈念深知道,这是这个男人无意识的动作,不然自己也不会被他勾住那么多年——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你走吧,你在我怕你半夜掐死我。”
“我是鬼,可以穿墙。”
“……那你刚才推门进来干什么?还不如飘进来吓死我。我可没十五年前那么胆大了。”
“晚安。”
温景然不作回答,微笑着道了晚安便关门离去。
也是依旧的该死的温柔。
真的想不明白。
他都快烧死他了,也算是杀人凶手的帮凶,这人为什么还能这么温柔?
·
后半夜,夜色笼罩大地,一切陷入一种不可言说的沉寂。
沈念深忽地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推开门走出去,直奔林疏月卧室。
对,他忍不了一点。
见鬼的,他为什么要染指我的东西?!
“砰!砰!砰!”
“谁啊,大晚上的我都睡了……!”
林疏月顿住,困顿的双眼变得锋利,“干什么?”
“呵。”
粗暴地推开门,沈念深闯进去,关上门,悠悠地看着林疏月。
林疏月踉跄了几下,看着记忆里如出一辙的眼神,身体进入警戒状态。
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林疏月率先出招,一拳朝沈念深挥去,沈念深侧身闪过,紧接着一脚踢向林疏月。
两人你来我往,房间里很快一片狼藉。就在林疏月占上风时,一个黑影从窗户窜了进来,竟是周灿。
周灿一棍砸向林疏月,林疏月躲避不及,被击中肩膀。
他吃痛,却并未失去战斗意识,迅速调整状态,反手与周灿打起来,却频频被压制直到躺在地上毫无抵抗力的单方面挨打。
一下、两下,林疏月直接成了一眼就可看出死亡的东西,周灿还是没停止。
沈念深有些惊奇,对上周灿毫无波澜的神情,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深深,放过自己吧。”
什么?
“滚开!”
地上的人莫名暴起,往屋外冲,沈念深二人默契跟上。
没追多久,就看着那人没注意踩空,从二楼滚下。
恰好滚到了温景然脚边。
“是我干的。”
周灿抢先,让沈念深都怀疑地看向他。
“沈念深,下来吧,我抱抱你。”
温景然无视脚底的人,无视周灿,张开了双臂,等着他飞奔下来。
可是沈念深现在脑子里全是浆糊。
他就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很诡异知道吗?!
他杀了的人帮他杀人,他间接杀了的人说要抱他一副‘你吓坏了’我要安慰你的样子,真的很!诡!异!
“沈念深,不关你的事。”
不er,哥们你还真信啊?
沈念深无语,沈念深翻白眼:“你们到底在演什么?我要救赎杀人犯?醒醒吧,圣父圣母都不这样干!!!”
两人不语,一味地说:“不是你的错”。
……
“我劝你俩正常点,是想把我逼疯吗?那你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尤其是你,周灿,你……”
有力的怀抱把他紧紧禁锢住,止住了他的话头。
“沈念深,我的死跟你没有关系,这里也没有会伤害你的人,所以不用让周灿出来。”
“?什么叫不用让周灿出来?”
怎么整的周灿是他干出来的一样?
“求你,别这样。”
“温景然,你好好说话。”
温景然默然,沈念深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藏在胸腔里的小鼓。
气流穿过鼻腔,带着轻微的嗡鸣。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变得粘稠。
四周变得安静。
这种安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又奇异地让人平静。
·
S市警局。
“确认是沈警官的弟弟了吗?”
“确定了,DNA结果出来了,就差沈警官来领人了。”
“沈警官好!”
沈警官微微点头,掠过人群,绷着脸往停尸房走去。
真的是弟弟吗?
他不知道,可是他也看了DNA检测报告。
万一是别的弟弟呢?爸爸的私生子?
可能吗?那个忠诚到绝育的男人。
万一,万一漏了呢是吧?
“沈警官,这个就是了。”
沈警官伸出手,犹豫一瞬,抿了抿唇,猛地掀开,看到酷似沈念深的人静静地躺着。
为什么说酷似?
因为这人浑身上下布满伤痕,双眼被挖掉,脸上布满划痕。
要不是因为锁骨上的胎记,他都认不出来。
“他死的……很痛苦。”
“我们检测发现这些伤口造成时,被害人还有意识。”
还有意识……
薄纱笼上眼眸,沈警官拉开单子的指尖攥紧,点点滴滴一下一下落在白单上。
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忍,不知道是谁如此残忍。
这样说来,沈警官便是孤身一人了。
记得不久前,他的双亲与妹妹在一场车祸中不幸离世。
唯一剩下的弟弟又这样被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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