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方冉快步上前，紧紧拥抱住母亲瘦削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的轮廓。母亲身上带着灶台烟火和阳光晒过被褥的熟悉味道。
“哎，哎。” 母亲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又麻烦你跑一趟。”
“说什么呢，我巴不得您来呢！” 方冉接过行李，挽着母亲的手臂，“走，咱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北京那个租来的、不算宽敞的一居室。回程的高铁上，方冉就开始盘算住宿问题。让母亲睡自己的卧室，自己则盘算着在网上订一张舒适的折叠床放在客厅。空间虽小，但能日夜陪伴母亲，这小小的不便在她看来充满了温馨的期待。
把母亲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方冉就开始了“武装”母亲的计划。北京的冬天干冷，母亲带来的衣物显然不够。她拉着母亲去了附近的商场，目标明确地奔向中老年服饰区。
“妈，这件羊毛衫暖和，颜色也衬您。”
“这件羽绒服轻便，穿着不显臃肿。”
“还有这双加绒的靴子，下雪天也不怕冻脚。”
方冉像个专业的导购，热情洋溢地挑选着，一件件往母亲身上比划。母亲摸着柔软的羊毛料子，看着标签上动辄三位数、四位数的价格，眉头越皱越紧。
“小冉，” 母亲终于忍不住，拉住又要去拿一件羊绒大衣的方冉，声音带着责备和心疼，“别买了别买了！这得花多少钱？一件大衣顶老家几个月生活费了！还有刚才那些饼干、面包、参茶……都不是便宜货。过日子不能这么花！”
方冉停下脚步，看着母亲因节俭而绷紧的脸，心里又暖又涩。她放缓语气，挽着母亲走到休息区坐下：“妈，您听我说。这些不是乱花钱。衣服买好的，能穿好几年，又暖和又体面。吃的喝的，是给您备着的，饿了垫一口，比外面买便宜干净。您别总想着省钱，” 她握着母亲粗糙的手，指尖能感觉到薄茧，“我在北京工作，收入还可以，负担这些完全没问题。您难得来，让我好好孝敬孝敬您，行吗？”
母亲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容拒绝的真诚和期待。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唉，你这孩子……我知道你心意。可北京啥都贵，房子、房租……钱还是得省着点花，万一……”
“没有万一！” 方冉打断母亲，语气坚定又带着撒娇，“我心里有数着呢！大钱我们省着，该花的小钱不能抠。您在我这儿，就别操心钱的事儿，该吃吃，该喝喝，该穿穿。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她拿起那件羊绒大衣，“这件真不贵，您看这料子，这做工，值这个价。您穿上肯定好看！试试嘛！”
最终，在方冉的软磨硬泡和“以后年年都能穿”的保证下，母亲半推半就地试穿了那件大衣。镜子里，母亲略显局促的身影被合身的大衣衬得精神了几分，方冉在一旁笑得心满意足。
一天傍晚，方冉带着一身疲惫推开家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戏曲频道。电视屏幕的光映在母亲脸上，显得气色比刚来时红润了些。
“妈，今天气色真好！” 方冉放下包，换上拖鞋，语气轻快。
母亲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嗯，下午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这小区绿化真好，还有小花园。回来看了会儿电视。” 她的目光扫过女儿略显疲惫的脸，“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还行。妈，您有空就多下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我看小区公告栏贴着呢，好像有什么老年合唱团、书法班之类的活动，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认识些新朋友。” 方冉建议道。
“好的，小冉。” 母亲应着，视线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她对那些热闹的活动兴趣不大，更享受这份难得的、与女儿共处一室的宁静。女儿的关心让她心头暖暖的，但融入陌生人群的念头，让她本能地有些退缩。
周末的购物之旅后，母女俩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方冉看着母亲略显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立刻关切地问：“妈，累着了吧？想喝点什么？水还是茶？”
母亲摆摆手：“还好，不算很累。喝点热茶就好，解乏。”
“好嘞！” 方冉立刻行动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茶叶罐，“给您尝尝这个铁观音，上次同事出差带回来的，香气特别正。” 她熟练地温杯、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清雅的茶香很快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母亲接过女儿递来的白瓷小杯，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暖意直达心底。她放下茶杯，看着女儿忙碌后终于坐下来的身影，眼神变得深远而柔和。
“孩子，”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感慨，“妈把你拉扯大，看着你读了大学，在北京扎下根，有份体面的工作……妈这心里啊，就踏实了。不求你大富大贵，就盼着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妈就比什么都高兴。”
这朴实无华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方冉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鼻尖微酸，放下茶杯，轻轻“嗯”了一声，挪到母亲身边坐下：“妈，我知道。”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母亲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背，感受着那熟悉的粗糙感，另一只手则轻柔地、带着无限依恋地拍抚着母亲的后背，“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您能在我身边，过几天舒心日子，别像以前那样总为钱发愁，总那么操劳。”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母女俩依偎着，谁也没再说话，一种无需言语的温情在空气中静静流淌，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这份沉默的陪伴，比千言万语更能抚慰彼此的心。
良久，方冉才抬起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妈，今晚我下厨！让您尝尝我的手艺，保管比食堂好吃！” 说着便起身走向厨房。
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啊！妈给你打下手！” 她立刻就要跟着起身。
“不用不用！” 方冉连忙转身，把母亲按回沙发，“您就坐着歇会儿，看看电视，我一个人能行！” 她可舍不得让母亲刚来就操劳。
“没事儿，我不累，闲着也是闲着。” 母亲却很是坚持，乐呵呵地跟着进了厨房，麻利地挽起袖子，“我来洗菜择菜。”
狭窄的厨房里，顿时充满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和母女俩偶尔的交谈声。方冉掌勺，母亲在一旁打下手，配合竟意外的默契。油烟升腾中，母亲看着女儿熟练翻炒的背影，眼中满是欣慰；而方冉偶尔回头，看到母亲专注地清洗着菜叶的侧脸，心中也盈满了安稳的幸福。这小小的厨房烟火气，正是她心中“家”最温暖的图景。
忙活了好一阵，几道家常菜终于端上了桌。方冉瞄了眼手机：“呀，都八点半了！快吃饭，妈，饿坏了吧？” 她拿起筷子，不停地往母亲碗里夹菜，特意避开了母亲不吃的辣椒等重口味调料。清蒸鱼、蒜蓉西兰花、番茄炒蛋……都是清淡可口的家常味道。
“妈，今天这菜是不是太清淡了？一点辣味没有，哈哈。” 方冉看着母亲，笑着打趣。
母亲细细品尝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足：“挺好的，特别好！小冉这手艺，比你爸当年强多了！味道正，火候也好。”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着，每一口都吃得格外认真。
“呵呵，您喜欢就好，那多吃点！” 方冉被夸得心花怒放，筷子又伸向了母亲碗里。
“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吃！” 母亲笑着拍了拍方冉的手背。
“哦，对了！” 方冉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要不要喝点？我这儿有瓶红酒，朋友送的，据说不错！”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
“不用不用！” 母亲连忙拉住她，“吃饭就挺好，喝什么酒啊。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搞得我像来做客似的，反倒不自在了。” 她嗔怪地看着女儿。
“哎呀，妈，红酒养生的，抗氧化，喝一点对身体好。” 方冉还是灵活地挣脱了，小跑着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就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出来。
她利落地开瓶，倒入醒酒器醒了一会儿，然后给两个杯子都斟上一点深宝石红的液体。“妈，” 方冉端起自己的酒杯，脸上是纯粹的开怀，“我敬您一杯！就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长命百岁！”
看着女儿眼中闪动的光，母亲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好，好，谢谢你，小冉。” 她端起酒杯，学着女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微涩又带着果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滋味，但女儿的笑容比酒更让她心醉。
“慢慢喝，别急，吃点菜垫垫。” 方冉放下酒杯，又开始勤快地给母亲夹菜。
“小冉，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母亲也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女儿碗里。
灯光下，饭菜的热气氤氲着，红酒在杯中荡漾着微光，母女俩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得令人心头发烫的画面。这一刻，所有的奔波、所有的付出，都显得那么值得。
晚饭后，方冉抢着洗碗，母亲也在一旁帮忙擦干。收拾停当，母女俩便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享受这平静而珍贵的夜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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