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冉：哦，那这可是大事儿，你得好好准备一下。总部那些人，眼光都毒着呢。
方冉的提醒让康宁心头那根无形的弦又绷紧了些。他回复道：
康宁：是啊，准备了快一个月了。PPT改了又改，数据核对了无数遍。上周还在部门内部搞了场模拟汇报，连我们马主任都亲自来听了。看他们的反应，挺重视这次汇报的。
方冉：嗯，有备无患就好。等你到了北京，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康宁： OK！
一个简单的“OK”，却让康宁对着屏幕出了会儿神。自从半年前顶着巨大压力和质疑创立这家公司，他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倾注了进去。从最初单一的、近乎简陋的业务模式，到现在逐渐摸索出几条可行的复合业务线，每一步都浸透着团队的心血，尤其是他，经常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熄灯的人，三餐不定是常态，通宵达旦也是家常便饭。这半年，仿佛压缩了别人几年的经历，疲惫与压力如影随形，而这次北京之行，无疑是创业路上的又一个关键隘口。
出发前一天，康宁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马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我来跟您再确认下行程和汇报要点。”康宁将打印好的汇报提纲双手递上。
马主任接过，却没立刻看，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康宁脸上：“小康啊，坐。”他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这次去总部，非同小可。这是我们单位体系内孵化出的第一个‘亲儿子’，是试点，也是标杆。汇报好了，总部认可了，它就是一面旗帜，能为我们后续争取更多资源、开辟更多路径打开局面。可要是搞砸了，留下个‘不务正业’或者‘能力不足’的印象，以后再想干点什么，那阻力可就大了去了。千斤重担，都在你肩上啊。”
康宁挺直了背脊：“主任，我明白。我一定全力以赴，把公司这半年的努力、成果和未来的规划，清晰、有力地呈现出来，争取赢得总部的认可和支持。”
“好！有这个决心就好。”马主任点点头，神色稍缓，但随即又严肃起来，“记住，流程上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那些汇报材料——打印稿、备份文件，特别是那个存着所有电子版和PPT的U盘！这次，你就是把自己弄丢了，也不能把它弄丢！明白吗？” 马主任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强调着U盘的重要性。
康宁立刻回应：“主任您放心！U盘我准备了两套，一套放在随身公文包的内层夹袋，一套锁在行李箱的密码隔层里。双重保险，万无一失。”
“嗯，这就对了。”马主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准时出发，路上注意安全。”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仿佛也照不进康宁心里骤然压下的那片阴影。他感觉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没有前人的经验可循，没有既定的模板可套，每一步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而河的对岸，是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审判台。
回到家中，母亲准备的晚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他早早躺下，却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演练着汇报的每一个环节、可能遇到的每一个问题。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醒了。窗外是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静谧。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打开电脑，将汇报PPT从头到尾快速过了一遍，那些数据和图表早已刻在脑子里。吃完母亲精心准备的早餐——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几只刚蒸好的虾饺，他拎起收拾好的行李，匆匆赶往单位。
在单位稍作停留，与留守的同事交代了几句，康宁便踏上了北上的航班。
飞机穿透云层，舷窗外是冬日特有的、略显苍白的阳光。中午时分，飞机平稳降落在首都机场。走出舱门，一股凛冽干燥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与广州的湿冷截然不同。他裹紧外套，拖着行李箱汇入人流。手机震动，是方冉发来的信息：
方冉：到了吗？安顿好了没？
康宁一边排队等出租车，一边回复：
康宁：刚落地。现在去总部安排的招待所，安顿好估计得下午了。汇报安排在明天，今天下午要去总部那边办点手续。等我这边忙完再联系你。
方冉：好的，工作要紧。你先安心处理事情，有空了再找我，不急。
出租车驶入市区，北京冬日的街景在窗外掠过：光秃的枝桠、裹着厚厚冬装的行人、灰蒙蒙的天空。总部大楼庄严肃穆，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笑容可掬，热情地帮他拎起行李箱，引他走向旁边的单位招待所。房间干净整洁，暖气开得很足，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一关上门，长途飞行和紧绷的神经带来的疲惫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沉重的眼皮立刻合拢，差点就坠入梦乡。强撑着起来，在招待所附近随意找了家热气腾腾的小面馆解决了午饭，才回房间真正午休了一会儿。
下午两点，他打起精神前往总部办公楼。前台服务人员查了记录，微笑着告知：
“康先生，您的汇报安排在明天（周四）下午两点半，地点是三楼第一会议室。今天您可以先熟悉下环境，或者再准备准备。”
康宁道了谢，拿出手机确认日期：周四下午汇报，周五处理后续，周六就能空出来找方冉了，周日返程。时间不算宽裕，但刚刚好。他正盘算着，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方冉”的名字。
“喂，方冉？”
“康宁，怎么样？到招待所了吗？总部那边怎么安排的？”方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关切。
“嗯，安排好了。汇报就在明天下午两点半。我打算周五把事情收个尾，周六去找你，怎么样？”康宁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哦，那挺好的！我这边完全没问题，你专心把你的事情处理好最重要。”方冉的声音带着理解和笑意。
“OK，那就这么定了。”康宁挂了电话，心里莫名安定了一些。
回到招待所，他强迫自己彻底放松，蒙头大睡。夜幕降临，窗外华灯初上，房间里却显得格外空旷安静。百无聊赖中，他又拨通了方冉的电话。
“喂？忙完了？”方冉问。
“嗯，手续都办好了。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有点无聊。”康宁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方冉轻笑起来：“无聊？你不抓紧时间再温习温习你的PPT？明天可是要上‘战场’了。”
康宁语气笃定：“不用了，那PPT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我都能倒背如流，闭着眼睛都能讲出来。”
方冉有些无语：“那你之前还紧张什么？”
康宁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下来：“我紧张的不是我讲得好不好，是不知道总部的人到底想听什么，他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最看重哪些点。我准备得再充分，也像是在黑暗中打靶，不知道能不能命中靶心。这种未知才让人心里没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方冉的声音柔和下来：“你说得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在‘彼’是未知数，心里没底很正常。别想太多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上午再理理思路，下午全力以赴就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康宁应道。
“那就早点休息，晚安。”方冉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康宁握着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寂静。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楼宇，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无论如何，明天见分晓。
周四，决战日。
康宁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就睁开了眼。洗漱，在招待所餐厅匆匆吃了早餐，回到房间，他再次打开电脑，将PPT从头到尾，结合自己准备的讲稿，字斟句酌地又过了一遍。时间在专注中飞快流逝。
下午两点十五分，康宁提前抵达三楼第一会议室。会议室宽敞明亮，长条会议桌对面，坐着五位考核组的成员，表情严肃，气场强大。康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走到汇报席前，打开了投影。
“各位领导，下午好。我是来自广州分部的康宁，很荣幸能代表我们新创立的XX公司，向总部汇报过去半年多的工作进展和发展规划……”
汇报开始了。最初的几分钟还算顺利，康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清晰。然而，每当他讲到关键数据、核心策略或未来规划的重点时，总会被考核组的一位老师或领导出声打断。
“康宁同志，请稍等。关于你刚才提到的这个市场占有率数据，它的统计口径和来源能具体说明一下吗？”
“这个成本控制方案，你们具体是怎么落地的？遇到过哪些阻力？”
“你设想的这个新业务线，风险评估报告有吗？支撑依据是什么？”
每一次被打断，都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康宁的头上，打断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讲述节奏和信心。他只能立刻停下来，集中全部精神去回答那些犀利而深入的问题。汗水悄悄浸湿了他的衬衫内衬。他强压着心头不断涌上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完了，这么频繁被打断，肯定是汇报效果太差，他们不满意，问题太多……这次怕是要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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