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中午，康宁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报告，办公室弥漫着纸张和打印机墨粉的混合气味。窗外阳光白晃晃地刺眼，空调的冷风也吹不散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突然，右下角的□□头像疯狂闪烁起来，发出“嘀嘀嘀”的急促声响，在一片键盘敲击声中格外突兀。康宁皱了皱眉，鼠标点开，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康宁，猜猜我是谁？”
康宁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最近被徐组长训斥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他本能地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猜谜”感到一丝烦躁。他敲下回复：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别卖关子，报上名来。”
“方冉。我是方冉。”
“哦，是你。”康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丝久违的尴尬和疏远感悄然升起。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徐组长那张严肃的脸，快速回复：
“我们上班时间不能聊天，中午吃饭或者晚上再聊，可以吗？”
“可以。”方冉的回复简洁利落。
看着那个头像灰下去，康宁靠在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她是怎么找到自己联系方式的？是同学群？还是辗转从谁那里打听来的？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身影笼罩下来。徐组长端着一摞几乎要挡住他视线的文件，“砰”地一声放在康宁桌上，震得鼠标都跳了一下。
“康宁，这些急件，下班前处理完。”徐组长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好的，徐组长。”康宁连忙应声，看着那堆“小山”，感觉上午好不容易挤出的一点空隙瞬间被填满，甚至溢出。这个上午，算是彻底忙疯了。
时间在键盘敲击和文件翻页声中飞快流逝。当康宁终于处理完最后一页，揉着发酸的后颈看向窗外时，午休的铃声恰好响起。他松了口气，胃里也适时地传来一阵空虚感。
从食堂打回简单的两菜一汤，康宁端着饭盒回到略显空旷的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饭菜的味道。他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顺手点开了电脑右下角的□□。方冉的头像依旧是灰暗的。康宁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心想：大概她也去吃饭了吧，晚上再说。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感很快被疲惫取代。
下午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忙碌。当康宁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出单位大门时，城市的霓虹灯已经次第亮起，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匆匆扒完晚饭，康宁几乎是冲进书房打开了电脑。主机启动的嗡嗡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幸运的是，方冉的头像亮着，还在闪烁！他立刻点击，发送了好友请求。
“康宁，中午我们公司有饭局，所以没有联系你。”方冉的消息很快跳出来。
“哦，我就说嘛，怎么中午没见你上线。”康宁赶紧回复，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最近被老板训了一顿，所以上午没跟你多聊。”
“哦，被批评是常事，不必太在意，把该做的做好就可以了。”方冉的回复显得很“过来人”。
“说的是，只是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康宁敲下这句话时，感觉胸口憋闷的那股郁气又涌了上来。“我现在在单位不死不活地混着，感觉好无奈，每天不知道自己该忙什么，总觉得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浪费生命。”
“哦，那你自己给自己找点有价值的事情做做，不就好了。”方冉的回复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在说“饿了就吃饭”一样简单。
康宁盯着屏幕，一股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快速敲击：
“说来容易！我们一点自主权都没有，平时超级被动，只能被组长牵着鼻子走，一不留神就被批评，别提多郁闷了！”
“哦，那确实很无奈。”方冉似乎停顿了一下，“可是，我觉得你要是真的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你们组长和主任，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的。如果能盈利，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如果有成果，没人会跟成果过不去。你说呢？”
方冉接着说：“要学会欣赏你们的领导。老板也是普通人，人无完人，我们要避免对领导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学会欣赏自己领导的长处，尊重他们的决定，维护你的领导形象，帮助你的老板成功，也能让你的职业生涯充满机遇。这是我在过去十年在职场摸爬滚打的深刻领悟，也是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经验总结。”
康宁看着屏幕上这一大段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方冉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混乱的心湖，激起了涟漪。他以前似乎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也有道理，也许我没有拿出靠谱的理由吧！”康宁敲字的手慢了下来，带着反思的意味，“我回头好好考虑一下。谢谢你，方冉。”
“不用客气，我也是随便说说，只是随便说说。”方冉似乎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客气。
“方冉，那我下了。”
“好的，拜拜。”方冉的头像瞬间变灰。
康宁下线后，没有立刻离开电脑。他靠在椅背上，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低鸣。方冉的话，尤其是关于“理由”、“成果”、“欣赏领导”的部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也许自己确实太沉浸在抱怨和牢骚里了？工作上的结果和理由，真的做得够好吗？如果真能拿出点像样的东西，主任和组长是不是就不会总是针对自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混杂着自我怀疑，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接下来的几天，康宁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做实验时步骤会慢半拍，写报告时眼神会飘向窗外，连吃饭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细心的何丽看在眼里，清秀的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
这天，趁着实验室暂时清闲，何丽走到康宁的工位旁，轻声问道：“师傅，在想什么呢？还在为前不久挨批评的事苦恼？”
康宁从一堆文献资料里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支起脑袋，摇了摇头：“No,no,no。我早就不想这个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带着点茫然和向往，“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陈师兄。”
何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像陈师兄一样，跟贾姐闹出绯闻？”
“当然不是！”康宁立刻否认，脸上有点发热，“陈师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现在又在国外进修，可以说前途似锦。”
何丽脸上的笑容敛去，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点了点头：“师傅，每个人所走的路都不一样，没有绝对的可比性。因此，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不错了。”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康宁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很明显，我们手头上的事情，日复一日，修修补补，没什么大的价值！长期折腾下去，也不过就是一个什么‘填补国内空白’的无足轻重的成果，永远在别人的框架里打转，永远追不上国际先进水平，更不要说国际领先了！”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我们只有先想好做什么，目标定在哪里，才能做得出国际一流水平的工作。否则，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科研经费！”
何丽被康宁突然的激动震了一下，随即眼神也黯淡下来。她其实也隐隐有同感，只是这话是万万不敢跟徐老师说的。“哪能怎么办？如果我们有好的想法，可以直接去跟徐老师说，争取他的支持。”她小声建议道，带着点无奈。
康宁猛地站了起来，烦躁地在狭小的工位旁踱了两步：“没错！可问题是，我现在没有好的想法，这才是最头痛的事情！”
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何丽嫣然一笑，温言安慰道：“师傅，你也别犯愁了。好的想法需要灵感，不是说想就能想到的。多看看文献，了解国际前沿都在做什么，比胡思乱想强。”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康宁混沌的思路。他眼睛一亮，急切地说：“何丽，你说得对！你帮帮我，把近十年本领域最权威的研究机构的网站找出来，我要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何丽立刻点头：“好的，师傅，包在我身上！你也看看最近十年本领域发表的重要论文，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工作，还有哪些没有解决的问题。”
“好主意！”康宁兴奋地一拍脑袋，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就这么办！”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实验室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目标明确后的紧张专注感。
一周后，何丽将精心整理好的网站链接和简介文档发给了康宁。康宁点开一看，条目清晰，分类明确，还附带了简短说明。他乐得在电脑前搓着手，连声道：“太好了！太感谢了何丽！你这效率太高了，帮了我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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