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九月初七，今日秋高气爽，宜出行。
一早，林若华便换上洽和时宜的百花裙，杜鹃为她梳了个惊鸿髻，照例戴上牡丹钗及桃花簪。
赏花宴定在未时举行，用过午饭，林若华与苏南先后登上林府备好的马车。
刚一脚踏入车厢，林若华抬头就瞧见林洛瑶带着丫鬟已坐在里面了。
她面不改色，径直坐在林洛瑶对面，并未在意林洛瑶的小心思。
时隔三年，境遇已然颠倒。
那时，是林若华跟在林洛瑶身后赴宴，林若华是顺带的陪衬。
这一次，却是林洛瑶死死跟着林若华，借着未来太子妃的光。
马车内还算宽敞，林若华与苏南坐在一侧，另一侧是林洛瑶和她的丫鬟木儿。
林洛瑶身边有四个丫鬟，木儿、石儿、沙儿、草儿。
其中唯有木儿性子老实木讷，只知埋头做事，不曾如其他三人一般，跟随主子欺负这位不受待见的大小姐。
她自己反倒时常遭人排挤，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她。
她也最不讨林洛瑶的欢心。
与其相信林洛瑶突然间开了窍，智商上线，不如说是背后有人指点，带上的是这个与林若华并无旧怨的丫鬟。
林若华背靠车上，目光毫不掩饰，打量着对面的林洛瑶。
林洛瑶一向喜爱艳丽，今日特意起了个五更，精挑细选，换上一袭水红色长裙，头戴金菊簪，打扮得算是中规中矩。
好歹不是去感恩寺上香时的夸张招摇，想来也是因那日被其他官家小姐明里暗里嘲笑了的缘故。
被林若华这样盯着看，林洛瑶倒没半分的不自在，也毫无困意，依然兴奋地沉浸在自己的期待中，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弯度。
相比之下，她身边的木儿就紧张得多。
小丫鬟双手紧紧攥住膝盖，低眉垂眼，几乎不敢抬头。
“你为何要告诉我？总不会以为，即便说了，我也躲不过去吧。”林若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落在车内几人耳中。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林洛瑶显然听懂了。她身旁的木儿闻声轻轻一颤，肩膀都不自觉地缩了起来，头垂得更低。
林若华余光瞥见木儿的反应，目光仍留在林洛瑶脸上。
林洛瑶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有些慌乱，瞬间不敢与林若华对视。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强作镇定道：“一会儿就到宫门口了，你现在想反悔赶我下车也来不及了。”
林若华语气淡然：“我既然答应带你来，就不会出尔反尔。”
林洛瑶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不耐烦地撇嘴：“那你还想说什么？”
林若华直视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反应，问道：“除了六公主，还有哪些人针对我？”
林洛瑶一听，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哼，想针对你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些时日出门，碰见好几拨人，说话都难听着呢。还不是嫉妒你呗，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眼红？”
能被林洛瑶评价为难听，那肯定是很难听了。
不过，当真只是单纯的嫉妒吗？
林若华眸光微沉。
恐怕更多的是利益冲突吧，太子妃之位，不知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思。
林若华不再言语，车厢内重归于静。苏南始终旁听，目光不时扫过对面的主仆二人。
这安静并未持续太久，不多时，马车已至宫门。
苏南先下了车，回身扶林若华下来，随后自怀中取出六公主赏花宴的请帖。
查验的侍卫恰巧是前两回当值的那位，几次下来双方早已眼熟。
他略看一眼，便将帖子递还苏南，挥手放行。
宫门内，立着一排年轻宫女，个个身着素雅宫装，见她们进来，齐齐行礼。
为首那名宫女走上前来，含笑道：“可是六公主的贵客？奴婢冬婵，奉公主之命特来引路。”
林若华微微颔首：“有劳。”
她与苏南走在前面，林洛瑶带着木儿紧跟其后，寸步不离，生怕被落下。
皇宫金璧辉煌。
一路行去，林洛瑶左顾右盼，途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红宫墙，眼中满是艳羡。
林若华悄悄观察眼前名叫冬婵的宫女，见她举止得体，又看向苏南，苏南以眼神示意，并未发觉异样。
御花园离北门极近，不多时，便远远望见花团锦簇的园林。
莆一踏入，阵阵菊香扑面而来，一个清婉的女声正吟诵：“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原是六公主尚未到场，但园中早聚集了不少应邀前来的贵女。
放眼望去，御花园内早已精心布置过，数百盆姿态各异的菊花错落铺开，不止常见的黄与白，更有几盆极为珍稀罕见的绿菊与墨菊，引得众人频频驻足。
花间设有诸多长案，案上摆放着一碟碟精美的菊花糕，以及各色水果和清茶。
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聚在一处，正以菊花为题，吟诗作对。
方才那诗句，便出自一位白衣女子之口。
那白衣女子未施粉黛，柳叶弯眉，眉眼间含着两分忧愁，容貌清雅，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
林若华认得她，那是萧长离的表妹，也就是皇后的侄女朱氏。
在原剧情中，萧玄鹤登基后将她纳入后宫，封为柔妃，后来被皇后胡玉乔设计害死。
柔妃体弱，想让她病逝太过容易，只需在她的日常汤药中稍做手脚。
入宫不过半年，她便香消玉殒，甚至无人疑心，只道是她旧疾难愈。
“可惜了。”林若华在心中轻叹。
一位面生的小姐到来，顿时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林若华身旁一位身着绿色衣裙的姑娘好奇地看过来，她头上戴着一支翡翠簪，耳坠也是碧色的玉珠，笑盈盈问道：“这位姐姐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小姐？”
林若华还未答话，身后的林洛瑶已一个箭步抢上前，扬着下巴，带着几分得意道：“高菁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姐姐，未来的太子妃！你还不行礼？”
她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静。
林若华一把将林洛瑶拽到身后，少替她拉仇恨。
林洛瑶踉跄两步，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若华这才含笑对那绿衣女子道：“我是工部主事林兴业之女林若华，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林若华其实知晓对方的身份，这也是萧玄鹤未来的后宫之一，庄嫔。
属于充数的路人角色，从头到尾默默无闻的那种。
“呀，你就是林家大小姐林若华？”高菁菁惊讶地轻掩朱唇，随即放下手，“家父户部主事高诚，我名菁菁。”
她眼波流转，又添一句：“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可惜总是无缘。今日一见，姐姐容貌出众，与林二小姐往日提及的颇为不同呢。”
说罢，还瞟了一眼林若华身后的林洛瑶。
“你！”林洛瑶气得睁大眼睛，却在四下张望后，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好歹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她狠狠瞪了高菁菁一眼，咬着嘴唇不再作声。
看这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再联想高菁菁方才刻意挑拨的言语，显然她们早有旧怨。也不知上香那日，林洛瑶骂的人里有没有她。
虽说两家父亲同是六品主事，可户部终究排在工部前头，谁让六部之中工部居末位呢。
看来林洛瑶往日也没在她这儿讨着什么便宜。
这番动静早已引得园中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林洛瑶那一声“太子妃”，更是窃窃私语声不断。
“原来这就是林大小姐啊？以前怎么不曾听说有这般姿色？怪不得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真是好福气呢。”
这话声音不小，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瞬间吸引了满园的目光。
说话之人站在一盆墨菊旁，长相英气，身着红裙，头戴步摇，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斜睨着林若华，一脸倨傲。
不必介绍，林若华还是认识。
唐彤珠，萧玄鹤日后的宁妃。
她本人可以说是和“宁”字毫不沾边，性格外向张扬，喜欢直来直去，入宫不久，就轻易被人当枪使，成了胡玉乔手中一把借刀杀人的刀。
待榨干价值，便被推出去顶了罪，下场凄惨。
其父兵部侍郎唐庸，是隐藏的铁杆三皇子党，这也难怪唐彤珠会对她这个未来太子妃如此不客气。
令唐彤珠意外的是，她这番明显带着讽刺，暗示林若华靠美色上位的话，并未让对面的林若华露出她预想中的反应。
既未羞惭地低下头，掩饰容貌，也没气愤地怒目而视，出言反驳。
林若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将脸一扬，露出一个明媚，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自然，唐小姐也觉得我生得美吧？多谢夸奖。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太子殿下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嘛。”
唐彤珠当场瞠目结舌，像是噎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满脸写着“你不知羞吗？”。
林若华当然不会，下巴扬得更高，生得漂亮有什么可羞的？
既然这人要拿容貌说事，林若华索性就顺着她的话说，让她无话可说。
“诸位姐妹这是做什么呢？”温婉的声音适时响起，胡玉乔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头戴一支白玉簪，面带笑意，从容自人群中走出，端的是落落大方的模样。
“今日是六公主殿下举办的赏花宴，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赏花品茗，何等惬意，何必弄得这般紧张，这岂不是辜负了这满园秋色与公主的美意？”
林若华方才一直没注意到她，她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位未来的胡皇后，果然很会挑时机。
林若华忍不住眉毛一挑，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她好像不是来参加六公主的宴会，而是踏进了三皇子的后宫。
胡玉乔笑容得体，带上柔和的目光，对林若华与唐彤珠等人柔声提议：“既然是以菊会友，不如我们还是依照惯例，以菊为题，吟诗作赋，一较高下，岂不风雅？”
林若华：“？”
作诗？
引用：“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黄花》朱淑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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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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