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方绍格窝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薄毯。他睁眼时候时针赫然指着上午十点半,他深呼吸一口,慢腾腾从沙发上爬起来,漫无目的地眨眨眼睛,等大脑完全清醒方绍格意识到他已经结束了过去。
不用怕齐远覃突然在饭点回家吃不上一顿热饭菜,怕他又喝的烂醉提以前,不用再为了另一个人失去那么多。
那现在的方绍格想做些什么呢,他站在冰箱前闭上眼睛。
直到冰箱发出“滴滴”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有了动作,合上冰箱门然后走进卧室,躺在了地毯上。
纯白地毯躺上去十分柔软舒适,方绍格在挑选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买下这款,性价比很高并且可以机洗的长绒棉地毯。他在地毯上滚了一圈,一只脚抬起来搭在床边,房间里的一切都安静极了,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音不绝。
方绍格还是决定去厨房做点什么,顺便可以试试新买来的抽油烟机,推销的卖点是很静音,使用起来确实如此。
一道很简单的青椒炒肉上桌之后,方绍格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其实他尚且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摆脱过去的日子带给他的习惯,比如总是侵占睡眠时间的生物钟以及锅里多出来的半份注定要送进冰箱的剩菜。
离婚之前的日子,方绍格总是用一些新鲜的快乐来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而此时此刻当自由真正来临,他又即刻变得手足无措,就真的如同齐远覃说的那样,难道方绍格的那些极限运动的玩乐真的只是为了吸引关注吗?
青椒炒肉的汤汁逐渐凝固,没有被油烟打扰呼吸的方绍格还是去洗了一个澡,洗掉差一点就要占领高地的情绪,他拿着毛巾随意擦拭尚在滴水的头发,任由那些调皮的水滴顺着脖颈向下而去。
床脚还搭着昨天去看布展时穿的大衣,按照从前的习惯,齐远覃是绝对无法忍受方绍格把在外穿了一天的外衣外裤接触床面的,但他自己却可以。
方绍格将大衣拿在手边,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看着角落的衣服架良久,转头,把大衣丢在地毯上。
“您好,我是杨樾。”电话那头的男声朗朗,带着一点点呼啸风声。
方绍格下意识转动手上一角微折的名片,“杨老师,我是方绍格。”
对方回答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让他稍等一会。方绍格的耳朵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手机听筒,听着对面从嘈杂转换到安静的地方。
“好了方先生,你说吧。”
方绍格缓慢眨了下眼睛,“我还以为杨老师在开车。”
“没有,”杨樾笑一声,“我正在体验蹦极,站在高台上有些腿软,方先生一通电话帮了我大忙。”
“没想到杨老师居然会去体验这么刺激的项目。”方绍格的确惊讶,“我打电话来是想确认明天的艺术展。”
杨樾短促地‘啊’了一声,接着道:“就像今天这样,打我的电话就好。”
电话挂断之后,杨樾没什么犹豫地脱掉了保护设备,抬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裴明易,语气没什么起伏:“下次再陪你来,我要去一趟郊北。”
裴明易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的嘎吱响,“什么时候?”
“你定,算我赔罪。”
“哦,”裴明易放下水瓶,意味深长道:“怎么联系你呢?像这样打你的电话?”说罢,他把手当做手机贴在耳朵旁装模作样,一脸戏谑的模样让一贯好脾气的杨樾想就着高台把尚没穿保护的裴明易就这样扔下去。
郊北,徐铭正和白明术最后一遍检查所有展品,出了展会大门正巧碰上赶来的杨樾。
白明术整理一下被风吹动的头发,说:“上午不是才来看过么,年轻人不用总这么担心的。”
杨樾抱歉地笑笑,“每一个展都很重要,多注意总是应该的,既然徐总和白老师亲自确认过了那一定是不会有漏网之鱼了。”
秋雨微歇,树上的叶子都蔫嗒嗒地垂着。杨樾抬头看看天色,温声道:“一会可能还有一场大雨,徐总和白老师也尽快回去吧。”
杨樾跟随至车前,同白明术告别。车辆驶离后天空又开始飘落一些无关紧要的毛毛细雨,杨樾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大门的展馆,还是决定再看一眼。
塑料鞋套踩在地上的声音不算大,杨樾带有目的性地看了几幅作品后,顺手带出了杂物间遗留的垃圾。
坐在车上,杨樾坐在驾驶位出神久久,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紧张到失去了自己作为策展人最基本的自信和专业。他轻呼出一口气,发动车子准备离去时,手机收到一条提示音,是微信发来的好友申请,简短的介绍栏里只安静躺了方绍格三个字。
方绍格…方绍格!
杨樾抽出一支没被点燃的烟叼在嘴里,看着窗户上逐渐滑落,消失不见的雨滴,忽的笑出声,随后开车离开了郊北。
方绍格添加好友时并未思考太多,只是觉得按照商场惯用套路,这一步总得有人来走。杨樾毕竟免费为他提供了一次看展机会,那么这一步由自己来完成也未尝不可,反正所有点头之交最后的结局就是安静躺在列表里,偶尔互道节日快乐。
正式开展那天,方绍格依旧舍弃了太过严肃的穿搭,天气越发冷了再穿些束手束脚的衣服方绍格很不喜欢那样。以前还会陪着齐远覃去参加一些晚宴的时候,为了视觉和谐对方会要求他穿上正式非常的一整套,方绍格那时候照着镜子都觉得自己才是挂在墙上供人观赏的一幅画。
站在齐远覃身边,同那些生意人虚与委蛇。再后来,他也在古板衣着上找到了一些乐趣,比如说淘来的漂亮袖扣或者是镶嵌着闪亮小钻的领带夹,无聊时只是轻轻摩挲,都会让方绍格感到片刻放松。
齐远覃表达不满的时候,方绍格就会装作听不见开始展现自己骨子里潜藏的倔。
方绍格至今的代步工具还是几年前他用创业时第一笔工资买下来的比亚迪,不算太贵的车型但他开惯了也就没想着换。
寻到空位,方绍格将车停进去,熄火。昨天发去的好友申请并未得到通过,方绍格没太过在意,或许对方是没看到又或许正是因为未来交集不会太多所以没有必要。
电话在此刻响起,方绍格回神接起,对面竟是没有添加自己好友的杨樾。方绍格摸摸鼻子,毕竟自己也没有给对方备注过姓名。
“方先生,这通电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您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方绍格轻轻吸一口气,“当然,我已经到了。”
杨樾在停车场边等着,看到方绍格从一辆与一众名车格格不入的比亚迪下来时,震惊是难免的。虽然保养得当,看车型却是旧款但最基本的分寸让他很快收拾好自己,走上前去向方绍格问了好。
“没有邀请函的话,是没有办法从前门进入的。”杨樾抱歉地看着方绍格。
杨樾的眼睛真的很亮,像被洗刷过的星星一般,在看着人的时候总给人一些对方真诚过头,很老实的感觉。
方绍格为难地皱皱眉头,“那该怎么办?”自己总不能偷偷摸摸混进去吧,他可不想被人发现昔日风光无限的王牌分析师在离婚后,想装高级却因没有邀请函后混入展馆被当堂抓捕。
这样的热搜只是想想,就让方绍格感觉窒息。
杨樾不晓得方绍格的思维之活络,轻笑一声,说:“我有办法。”
在方绍格分神抬头看他的时候,一个挂牌套在方绍格脖子上,上面赫然写着‘策展人’三个字,紧跟在下面的就是杨樾的名字。
工作牌上好像还带着温度似的,方绍格拿起来看了一眼,“给我了,你怎么办?”
“方先生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杨樾比方绍格高了一个头,此刻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绍格。
“很帅,很有记忆点。”
杨樾适时起身,“那就好,我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牌子只算是一个摆设,如今就算放在方绍格脖子上货不对版也没关系。方绍格多想一步,这也同时打了外界对他那些负面言论的脸,就算外界再怎么猜测,也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
方绍格把工作牌放回胸口,轻轻拍了拍,“走吧,我迫不及待要看看正式展了。”
饶是方绍格做好了被惊艳的准备,在看到这些流程完备的艺术品时还是被狠狠震撼,白明术独特的艺术和杨樾独到的眼光让这一场展览堪称完美。
整体展品布局和摆放更具有故事性,方绍格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还盘算着之后再有看展的机会是一定不会错过了。最好还能拉上时净松这个唯一的朋友一起。
休息室内也很是贴心,方绍格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子上只放着一杯温水。这里准备的食物大多都是蛋糕一类,方绍格对甜食的喜爱程度很低。
以前受邀出席宴会,餐后甜点是一块小小布朗尼。咬下去,甜味直冲脑顶,让方绍格嘴里难受,又不能人前失态,回家之后他喝了一大杯黑咖依然不受影响,害得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味觉了。
方绍格有些百无聊赖地敲击沙发扶手,听见门口由远及近的交谈声音。
门外的三人显然没想到,刚开展不过两个小时,休息室里居然就有人在。一直跟在两人身侧兴致缺缺的时净松倒是双眼发亮,喊了一声方绍格的名字。
他搡开挡路二人中的江翊,跑到方绍格身边和他热聊起来。明显遭到丈夫冷落的江翊却不甚在意,端了台子上的一杯橙汁搁在桌子上,方便时净松说渴了能触手可及。
杨樾打趣一句,江翊谦虚回应,话题自然地转回一开始正在商讨的工作上。
“你怎么会来?”
时净松撇撇嘴,“还不是江翊,我听音乐听得好好的,非要带我来看。”
时净松不想看展是真的,但能见到方绍格很开心也是真的。心里盘算一下,觉得江翊这次功过相抵,今晚还是愿意大发慈悲将房门打开的,
想看布展一是好奇,主要还是为了用点新奇的东西以便好友能暂时不被婚姻失败的坏情绪所笼罩,没想到这却让江翊误会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时净松来看看正式展览。
“你再陪我去看看那个玻璃心的蝉吧。”
方绍格欣然应允,将杯子重新放回桌面便跟着时净松离开休息室。
正式展览时的蝉做了一些改动,心脏内的若虫从内而外渗出鲜红血液,砸在心脏的内壁上。透明玻璃被染红又好像是在向外输送,让外面这只蝉在肉眼看去变得更亮了。
黯淡、又明亮……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个我是真喜欢,叫什么名字来着?”时净松正要探头去看介绍牌,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舐犊情深。”
男人穿着短款运动外套,深秋里这样的穿着有些单薄了,同整个展馆更是透露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抱歉,您是?”方绍格站直身体,微微遮挡住时净松的身形。
“我叫白识月,”男人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勾起笑容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这是我的作品。”
方绍格点头回应,时净松有些惊喜这还能碰上本人,真心夸赞了他的这副作品。只是还未聊上几句设计心得,一身干练西装的白明术出现,面无表情地叫走了白识月,在面对外人介绍白识月时又满带微笑。
方绍格看着这对在艺术上被称为天才的母子,心底的奇怪升腾复而又被压下,别人的家事还是不要了解过多为好。
时净松显然也没什么兴趣去揣摩,话题又扯到方绍格今天是怎么来的,听到他说自己开车来的,又开始变身王牌劝解员,劝说方绍格快些淘汰掉那辆旧车,选择迈进新生活那就要从头到脚。
“你放车库里养老都行,”时净松苦口婆心,“你不要再虐待老…车了。”
方绍格无奈地笑,车本没有时净松说的那么糟,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眼里,出了新款那手上的这个就要被收起来。
方绍格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只是把手机拍在时净松手里,见对方仍然疑惑,他又把双手摊开。
这下时净松终于明白了,为了摆脱渣男,这位决绝又潇洒的帅哥非常有骨气,选择净身出户,现在就是一个年过二八的无业游民。
“学长,你冲动啊。”时净松摇摇头,假意唏嘘道。
方绍格双手合十,缓冲了两年的决定怎么能算冲动,厌恶一个人就是从始至终,方绍格也不需要齐远覃的补偿。
“在聊什么?”江翊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时净松,这是他每天必须要喝的,能够很好的保护嗓子。时净松向来不记医嘱,江翊只能接过这个职责,每天监督,就算人不在跟前也要一通电话打过去。
“方绍格终于舍得把他那台老年车卖掉了。”味道有些苦,喝得多了时净松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但江翊还是会喂他一颗糖以便驱散残留苦味。
“只是有这个打算。”方绍格轻叹,并不想再和时净松多聊这个话题。
“有想好出售方式吗?”杨樾侧头看着方绍格,“我有朋友在车行工作,或许能够帮到你。”
下意识本想拒绝的方绍格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好啊,你把他的名片微信推给我吧。”
杨樾微愣,“我们好像还没有除了电话以外的联络方式。”
“怎么会?”方绍格奇怪地皱眉,装模作样道:“我给杨老师发了好友申请的,您没看到吗?”
杨樾握了握拳头,点了两次才打开微信,再看到方绍格和申请已过期的时候,面露歉意向方绍格道歉。
方绍格善解人意地弯弯眼睛,半开玩笑道:“看来今晚我不必再为晚餐发愁了。”
时净松开口道:“杨老师胆子很大嘛,我第一次见方学长被拒绝好友呢。”
没看清局势但要故意添火的时净松表情很灵动,写满了‘要使坏’三个大字,看得江翊不由自主勾唇,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拉着时净松失陪。
杨樾扫上方绍格的二维码,这次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通过申请打上备注的绝对错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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