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窗框硌得掌心生疼，那尖锐的触感像一根针，勉强刺破了江见月脑中混乱的漩涡。
窗外混沌的光晕模糊不清，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
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沉重地擂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些被强行撕开的、尘封的记忆碎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令人室息的酸涩。
沈星河回来了。
他发来了消息。
他想聊聊。
这三个冰冷的短句，如同魔咒般在她混乱的思绪里反复撞击。
五年筑起的堤坝，在一条消息的冲击下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带着审视的锐利。
冷静，江见月。
你必须冷静。
他不再是那个能轻易搅动你世界的少年。
你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等待、因他一个眼神就心绪不宁的小女孩。
她深吸一口气，冬夜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也带来喉咙深处的干涩和微痛。
她缓缓松开紧抓着窗框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掌心留下了清晰的金属凹痕。
她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重新面向那个被她扣在桌上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手机。
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嘀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那声音像是在倒计时，催促着她做出决定。
逃避? 当作没看见?
不。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更不符合她如今的身份。她早已不是那个遇事只会躲进壳里的女孩。她拥有军队文职的冷静，心理咨询师的洞察，网络作家的笔锋。她有能力，也必须掌控局面。
她走回书桌旁，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椅子被扶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坐下，目光沉沉地落在那部倒扣着的手机上。
屏幕朝下，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未知威胁的黑匣子。
几秒钟的停顿，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然后，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缓慢而坚定地，将手机翻了过来。
幽蓝的屏幕光瞬间亮起，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那条通知--“见月，我回来了。方便聊聊吗?”--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屏幕顶端，发送人的名字像烙印般灼热。
她没有立刻点开。
她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微微蜷缩。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种可能:
公事公办的寒暄?“恭喜退伍。一切顺利?”-- 太假,太刻意。她不屑。
冷漠的质问?“五年杳无音信,现在想聊什么?”-- 怨气太重，暴露弱点。她不愿。
直接无视?-- 懦弱。不符合她“利剑”的宣言。
最终，一个念头占据了上风:试探。她要掌握主动权。她要看看，五年后的沈星河，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归来。是愧疚?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点开了那条消息。
对话框展开。沈星河的头像--那片深邃的、曾属于他们共同记忆的星海--静静地躺在左侧。他那条简短的消息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投石问路的石子。
江见月的手指悬停在屏幕键盘上方。删删改改。打出一句“你好”，又觉太过疏离刻意;换成“收到”，又显得过于冷淡傲慢。
她需要一种态度，既能维持她此刻必须的、坚不可摧的距离感，又能不动声色地传递出她的审视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聊聊”内容的好奇。
书房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呼吸声和指尖偶尔触碰屏幕的轻响。
窗外城市的背景噪音被无限拉远。
(沈星河线视角-短暂切入)
城市的另一端，沈星河几乎在消息发出的瞬间，就将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他强迫自己站起身，走到狭小的窗边，试图用眺望远处灯火的方式来分散那几乎要将心脏撑爆的紧张感。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震动，没有亮光。
十分钟。屏幕依旧死寂。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巨大期待与更巨大恐慌的煎熬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背对着书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垂在身侧的拳头无意识地紧握着。
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蹙的眉头。
她看到了吗?她.....不想理我?
果然...…还是太迟了吗?
无数悲观的可能性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淹没。他几乎要绝望地认定，那无声的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他已被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
(切回江见月线)
江见月删掉了输入框里斟酌的第三版文字。她需要一个更符合她当下心境、更符合她“利剑”姿态的回应。她需要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审视的姿态。
最终，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删掉了所有无谓的修饰和试探，只剩下最核心的回应和最克制的疑问:
“嗯。聊什么?”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一个简单的“嗯”表示收到了信息，一个直白的“聊什么?”将皮球精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踢回了沈星河的脚下。简洁，冷静，带着她特有的疏离和掌控欲。仿佛在说:我看到了，我在听，但主动权在我这里。拿出你的诚意和理由。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确认它足够清晰、足够代表她此刻复杂心境下的选择。然后，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尘埃落定的决然，轻轻点下了“发送”。
(切回沈星河线)
就在沈星河几乎要被那死寂的沉默压垮，准备转身认命地拿起那个带来绝望的手机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震动，如同天籁般，从他背后的书桌上传来!
沈星河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调动到极致。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足足凝固了两秒，才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缓缓转过身。
桌面上，那部倒扣的手机屏幕，正散发着幽微而持续的光芒!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一把抓起手机，屏幕解锁的指纹因为指尖的汗湿而滑了一下才成功。
屏幕亮起，微信的绿色图标上，一个鲜红的“1”!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血液轰鸣着涌向大脑。他屏住呼吸，手指带着控制不住的微颤，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左侧,是江见月那个简洁的头像。（是个小天使的插画）右侧,她的回复清晰地显示出来:
“嗯。聊什么?”
只有三个字。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像一块冰凉的鹅卵石投入了他滚烫的期待里。
没有预想中的热情，也没有彻底的冰冷拒绝。是……一种带着审视的、克制的回应。
沈星河盯着那三个字，足足看了十几秒。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是狂喜--她没有无视他!是失落--这回应太冷静太疏离!是紧张--她问“聊什么?”，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更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考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猛地跌坐回椅子上，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屏幕的光映着他此刻复杂难言的表情-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面对未知的忐忑，更有一种必须谨慎应对的凝重。
他需要时间，需要思考，需要组织语言。他不能搞砸这来之不易的、重新连接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停在回复框上，开始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斟酌。他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句回复，将决定他们重逢道路的起点。
江见月看着自己发出的那条“嗯。聊什么?”，消息状态很快变成了“已读”。随即，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断断续续地闪现，又消失，又闪现。
她将手机放在书桌上，屏幕朝上，没有再扣过去，但也没有再紧盯着。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洋甘菊花茶，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带着浓郁的苦涩滑过喉咙，却奇异地让她翻腾的心绪稍稍沉淀。
她走到书柜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旧相册上。她没有翻开，只是轻轻触碰着那蒙尘的封面。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冷漠地闪烁着。
她不知道沈星河会回复什么。道歉?解释?还是无关痛痒的寒暄?她也不确定自己期待听到什么。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条试探性的消息已经发出。尘封的星图被强行掀开了一角。无论他接下来投射过来的是和煦的光，还是冰冷的影，她都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小女孩。
她是江见月。她手握利剑，立于自己筑起的城池之中。她等着看，他递过来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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