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见告诉颜疏，他已经不在佛门，因此改回了幼年时的名字——江临川。
颜疏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当年的空见也好，现在的江临川也罢，都是同一个人。
但他的反应超出了颜疏预料，有点过分的……热情。
虽然他只是刚见面就来了个拥抱，并且在之后拉住颜疏的手不放。这些举动放在一般的很久不见的好朋友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对比当年二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再看看现在，实在让人不太适应。
颜疏在渭川城中租了个院子，在江临川松开怀抱，两个人相顾无言傻站了半天后，他总算是想起来带他回去。
关上门，颜疏倒了杯茶，就看到桌边的人还在盯着他看。
颜疏坐下，两个人同时开口：“你——”
江临川突兀地停下，颜疏见他不说话，开门见山：“你入魔了？怎么回事？”
颜疏没客气，事实上在江临川面前他也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江临川听了他的问题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颜疏挑眉：“有什么隐情吗，我不能知道？”
江临川本来打算如实告诉颜疏。
可是他要张口时又猛然想起了自己的伤势，多年以来的内伤和强行突破留下的隐患，以及……
不，不能告诉他。
颜疏听到江临川回答“嗯”，顿时气结。
他费尽心机找到他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这人一句话不说？
还反过来问他“修为怎么样”。
颜疏真不想搭理他，走到床边往上一躺：“还能怎么样，没了呗。”
他有些郁闷，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不能结婴，突破又突破不了，想打的人也打不过，难道他只能永远躲躲藏藏的？
江临川又沉默了下来，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当颜疏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自以为已经变了很多，可是面对颜疏，又和当年一样拙于言辞。
良久，江临川走到颜疏身旁，见他闭着眼睛，犹豫伸出手。
“干什么？”颜疏没睁眼。
“我……想看看你。”说罢不等拒绝，他鼓起勇气摘下颜疏的面具。
“……”
面具下，一张脸平庸无奇。
颜疏睁开眼，看到他眼里的怔色，笑了笑。
他伸出手在耳后摸索，一撕。
第二重防备卸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重新合上眼，随意道：“看吧。”
时隔多年，江临川终于见到了那张脸。
颜疏的长相当属世间绝伦，当初他们尚年轻，在大陆各地行走时，总有人被他的脸吸引，飞蛾扑火一般地追求他。
后来颜疏不胜其烦，外出时总是要戴上一张面具，有时还会特意选择狰狞的鬼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外江临川看到的是形形色色的面具，独处时才能看到他真实的脸。
再后来，这些脸全部消失，留在江临川脑海中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直到今日，脑海中的白骨与眼前的脸重合。
他只想一直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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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疏没想到江临川就这么坐在桌边看了他一下午。
直到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变成白色月辉，颜疏忍不住叹气：“你怎么不修炼啊？”
因为修炼无用。江临川心里是这样回答的，口中却说：“不想。”
颜疏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任性的话，竟然觉得有些奇妙。
“那没辙了，我也不想修炼，大晚上又没有娱乐活动。”他拍了拍身侧的床铺，“来陪我睡会儿？”
江临川愣住了。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中，他听到颜疏说：“你要坐到天亮吗？”
江临川摇摇头。
“那就过来啊，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挤过。”
以前他没有那种心思。江临川心下反驳，却依着颜疏的话，僵硬地躺在他身边。
本以为很难睡着，但是嗅着颜疏身上传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他居然真的陷入了久违的梦乡。
……
黑夜中，颜疏突然睁眼，一双平日懒散的眼睛竟显得有些明亮。
江临川在入睡前忘了一件事。
颜疏如果心血来潮突然想做什么事，的确可能会被一句话打消念头。但是如果他心中一直想做一件事，那么他想尽办法也会做到。
沉沉夜色中，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他的脉门不设防地袒露在颜疏面前。
梦境中的江临川看不到颜疏带着微微的得意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然后表情渐渐消失，再到阴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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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一夜好眠，江临川醒来，却感觉身侧空荡荡的。他猛然起身，惊慌寻找颜疏的身影。
颜疏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没有戴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看到他起身，颜疏喊他：“空见。”
这还是回来后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称呼江临川的名字，虽然是当年的法号，语气还阴测测的。
江临川不自觉地绷紧后背：“怎么了。”
“你说入魔的事不能告诉我，”颜疏说这话时语气很和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总能说吧？”
江临川还没来得及去想他是怎么知道的，又听到他语调提高了几分：“还是说这也是秘密？”
沉默，还是沉默。
在这样的沉默中，江临川眼睁睁看着颜疏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冷笑一声。
“看来你根本不需要我关心，那又何必来见我。”颜疏作势就要甩袖离开。
颜疏知道江临川不愿意告诉他的那些事必有隐情，但是他的伤已经严重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昨夜他悄悄探查时，发现江临川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炼虚初期，但是他空有境界，经脉及脏腑处处都是破损，魔气四处乱窜，已经无法自愈。
自从醒来起他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各地奔波，现在和江临川联系上，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他都不愿意看着他死于非命。
因此他非得知道这伤是怎么回事不可。
刚走到门口，手腕就被拉住。
江临川在他身后低声说：“你……你去哪？”
颜疏回身看他：“我现在离开，以免哪一天看到房里突然出现一具尸体。”
江临川的手握得更紧了：“别走。”
沉默一瞬，他又重复道：“别走。”
“那就告诉我，起码让我知道这些伤的来由。”
颜疏也没打算真的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中，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
“别走，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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