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的酒会对苏漾来说太过漫长。
熬到结束时已近深夜。
因为来时匆忙，她也没带外套。
从回廊出来的一小段路上，夜风吹在身上一阵阵的凉，她冷得不住哆嗦。
穆季扬臂弯上勾着西装外套，余光瞥到她微缩的肩膀和战栗。
苏漾裙子不长，V领加露背的设计，大片雪肤裸露在外，和高档的黑色丝绒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他闲闲瞥过一眼，顺势就要将那件西装外套拿过去。
可手臂才到半空，旁边的苏漾突然加快了步子。
她踩着高跟鞋的步伐流畅迅速，转眼将他甩开两米的距离。
穆季扬的手还僵在半空，欲渐加快的鞋跟声已经走远。
苏漾先一步到了车前，门童替她开车，她动作没停顿直接上了车。
看着车门关上的穆季扬，头一次觉得外套沉甸甸的重：“……”
李亦侬在他后背轻拍了一下，神色复杂，眼神同情，“我要替嫂子说句，我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穆季扬拧着眉，下压的唇角昭示着他今天一天接近极限的心情。
“她全程没看你，应该只想早点上车，并不是看到你想给她披件外套才跑的。”李亦侬不嫌事大，“别为这点事小心眼迁怒嫂子，心胸格局要大！”
穆季扬转头冷扫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李亦侬双手插在西裤里，啧了一声，“这不是怕你好不容易又喜欢上一个，再失恋一次么！老铁树能他妈开几次花啊！”
那副“老子为你操碎了心”的痛心疾首表现得十分到位。
前两年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把穆季扬的魂勾走了又不要。
让李亦侬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知道穆季扬失恋是什么模样。
直到两年半前的一场事故，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命中注定他不用在女人身上受劫难，竟然丢了一段记忆。
不偏不巧的，就是那一段。
二十多年唯一一次动心到失恋，全忘了。
等到穆季扬醒过来时，连那个女孩的存在都不知道。
要不是李亦侬知道那么一星半点，可能这一段就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本来有过一个俗套的考虑，帮他找点失去的记忆什么的。
结果穆季扬毫无兴趣，甚至觉得李亦侬是看他失忆在瞎编。
若不是后来穆老爷子指名要他娶苏漾，让事态变得复杂，李亦侬真想掘地三尺将那个女孩找出来自证清白。
他李亦侬没下限归没下限，但也编不出这种肉麻狗血的言情故事。
简直风评被害。
可惜事已至此，现在往事只能随风去了。
已经结婚了再把旧人旧事翻出来，对三个人都不公平。
“我会喜欢她？你怕不是跟她一样在做梦。”穆季扬只想将李亦侬那张嘴贴张封条堵上。
李亦侬扬起眉，反倒听出点意思，“咦，所以她也觉得你喜欢她？”
穆季扬顿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起什么。
他想起了苏漾从前的自作多情。
这点无聊的往事从他脑海转瞬即逝。
男人面无表情的越过眼前这尊障碍物，不再理会他无聊的话题。
李亦侬也没再追问。
毕竟穆季扬不想说话，谁还能撬得开他的嘴吗？
外人都以为穆季扬不喜欢苏漾是因为苏漾用心机手段上位成功。
李亦侬知道不是。
这两人，根本是从小就不对付。
所以他只能心里暗想，如果穆季扬真喜欢上苏漾，这走向还挺带感。
*
苏漾坐在车后座，翻着刚收到的微信截图。
她本来只想看一眼是什么图，没想到易深直接找人要来了群聊截图。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眼疾手快，把撤回之前和之后的内容全给截了出来。
一条不少。
截图多得可以打包成文件夹。
苏漾飞快的翻看，发现穆季扬的消息发出来之前，前面其实已经刷屏好多条。
想不到他平时那么忙竟然还有闲空在群里窥屏。
过了一会儿，苏漾才意识到另一件事。
以这份截图的时间来看，应该正好是穆季扬回公寓的前一会儿。
所以他当时到底去公寓找她干什么来了？
苏漾还没想明白，正好翻到所有人尴尬撤回后的那一张。
满屏的撤回一条消息，只剩穆季扬那一句扎眼的【一个个都他妈很闲是吗？】停在中间。
然后她注意到，在这个截图中，截图主人给穆季扬的备注是穆一霸。
这个古老土气又小学鸡的称呼，拉回了她对这个男人更久远的记忆。
说起来，她跟穆季扬的恩怨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
那会儿的苏家还如日中天，她是家里众星捧月的独生女。
从幼儿园到小学，她都和穆季扬他们同校。
苏漾和谁都能好，唯独跟穆季扬互看不顺眼。
穆季扬觉得她是个娇气的公主，她觉得穆季扬是个装X的孔雀。
她还记得，穆季扬有次跟高年级打架一战成名。
他某个发小佩服得五体投地，奉他为一方霸主，叫过他好几年穆一霸。
所以，敢写这种备注名还闲着没事截这么多图的，应该是李亦侬吧！
苏漾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这种听了让人羞耻得要钻地缝的外号，竟然被喊到现在。
车门突然被拉开，凉意随着夜风灌入。
苏漾抬眸同他对视一眼后，瞥见他视线往她手机这边无意地扫了一眼。
可她屏幕上还是那张微信截图。
苏漾迅速将手机翻了过来。
屏幕朝下，按得死死。
这个刻意的动作，果然让男人蹙起眉。
苏漾伸手，缓慢的将手机拉回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开口，“哦，我上网看看八卦，你应该没有兴趣的。”
看八卦需要心虚到这个地步？
穆季扬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
他刚才虽然没看清文字，但扫一眼的颜色和构图也能很明白的看出，那是微信聊天框。
而刚在宴会厅时，他就望见她看着手机笑得旁若无人。
走近了，他听到她在发微信语音信息。
——【你再澄清，我们俩又要上一次热搜了，下回还是换点好事上热搜吧。】
穆季扬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那种隐约要被绿却又没有什么实证的焦躁感，让人心里窝着一股烦闷却无从发泄。
吩咐司机开车到御海，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按了按眉心，干脆拿出笔记本电脑看工作。
这次的酒会地点在城郊，回到御海的车程至少一个小时起步。
车内坐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冷了，苏漾又将车窗开了一道缝，任由夜风徐徐吹入，她慵懒地靠着靠背继续看手机。
两个人始终的沉默，像在空间中分出了无形的屏障，互不干扰当对方不存在。
直到穆季扬突然将电脑合上。
他静不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有种苏漾在默默观察他的错觉。
让他完全无法定下心来处理邮件。
穆季扬将电脑放到一边，侧头抬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苏漾一直在“穆一霸”这个名字的出戏中来回横跳。
被他突然的提问，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看了一眼那张“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那就我来说”的脸色，直截了当道，“爷爷过世后，有些事我们是该谈谈。不过我最近录节目，大部分时间要封闭训练，也比较忙。你可以定个时间，可以提前跟我约好。”
说完车内只剩寂静。
穆季扬静静看着她半晌没开口。
苏漾想起他的工作行程并不轻松，而他们这种牵扯两家商业的婚姻也不是去民政局拿个离婚证就能了事的。
他们之间甚至财产分割都是小事，还有太多两家利益牵连紧密的业务等等。
她迟疑了一下，“你没空的话，让律师跟我这边先约好也行，我都可以。”
穆季扬目光微变，“你知道了？”
苏漾沉默了下，她是猜得到的，打从结婚之前，就知道穆季扬盼着这一天。
“恩，我也不想拖下去。”
“行，办好之后我会让律师跟你联系。只是些手续相关的部分没有处理好，不会耽误你太多……”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跳舞的时间。”
穆老爷子过世后留下过一份遗嘱，有一些是指名了要给苏漾的。
但董事长的过世给穆氏内部带来了一些波动以及相关的人事调动，这些事便耽搁了下来。
本来没几个人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苏漾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虽然还有些交接没处理完全，没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是爷爷想要给她的，早点办完也算了却一件事。
“那我就放心了。”苏漾心情瞬间轻松起来，看穆季扬都顺眼许多，“我不回御海，还有节目没录完。律师那边我随时配合，下次见吧。”
“……”
穆季扬盯着她半晌，最后冷冷别过脸。
车子在影视基地门口停下。
苏漾下车时，车内低低沉沉的声音喊了她名字。
她转过脸。
穆季扬端坐在车内，目光晦暗望着她，“有件事，我有些好奇。”
“说。”
似乎因为犹豫，他过了好半天，在苏漾耐心快要耗尽前才开口。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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