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身量颇高，单眼皮、薄嘴唇，穿一身宽松运动服，寸头加耳钉，可以说非常符合某些群体的刻板印象了。
还是裴溯最反感的那种。
一个暗恋郗洄的死gay。
他下意识把郗洄挡在后面，语气不善地质问：“你找淮淮干什么？”
“没什么。”江项鸣摇摇手中一大捧粉玫瑰，“在这里遇见郗洄学长也是一种缘分，这么恰巧我手里又有花，只是想把花送给他，不过分吧？”
去他妈的巧合！
打扮得这么骚包，站在他们回寝的必经之路，刻意得不能再刻意了，是什么心思裴溯能不明白？
别以为他不知道，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
江项鸣这家伙早些时候谈过男朋友，光裴溯知道的就好几个，这么不守男德的东西竟然还敢送淮淮粉玫瑰。
裴溯自己还没送过呢。
“滚！”
他咬牙切齿，像只驱赶敌人的杜宾犬。
江项鸣摇头，啧啧出声。
“你脾气怎么这么差？还骂人。”
“难怪郗洄学长生气，他忍你肯定忍得很辛苦吧？”
“我要是你，肯定温柔大方，绝对不会对郗洄学长的其它朋友这么差劲。”
他那个表情实在欠揍，裴溯捏紧拳头，忍不住想揍他。
“别！”
郗洄从身后抱住裴溯的胳膊。
“你别打他…”
江项鸣得意洋洋地对裴溯抛了个挑衅的眼神：“看吧，郗洄学长都说你太粗鲁。”
【看吧，白月光就是这样水性杨花，他糟践你的心意，只有主角受才真心待你…】
郗洄：“你把他打坏了，还要扣分，还要受处分，会影响你保研。”
“他是同性恋，你碰到他会难受。”
裴溯闻言听话地收回手，高昂着头，以挑衅的眼神回敬江项鸣，仿佛一只得到主人撑腰的小狗。
江项鸣神色不变，嘻皮笑脸地捧着那簇粉玫瑰往前凑，花瓣都快怼到郗洄的脸上了，被裴溯一推，几片花瓣散落在地。
“洄洄学长之前在小组合作里帮助我许多，就想送朵花表示感谢，学长该不会怪我吧。”
裴溯和江项鸣无声地对峙着。
远远看去，他们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态度谦卑有礼，一个得理不饶人，对比反差非常强烈，任是谁都不免将同情加诸于更弱势的一方。
但郗洄没有。
他站在裴溯的一边。
他恶狠狠地瞪了江项鸣一眼：“你这是在感谢我吗？请问一下，你做的哪件事是在感谢我？”
“是上周大张旗鼓地跑到我宿舍楼下摆蜡烛，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还大叫我的名字吗？”
“是三天两头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你所做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困扰。”
“请你不要拿别的什么当托词，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感谢我。”
“因为你为的是你自己。”
郗洄在外是出了名的性格好，从来不向裴溯以外的人发脾气，这样生气的表情，这样严厉的指责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
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看到这场景不由得驻足观望，三三两两聚在附近凑热闹。
郗洄、裴溯、江项鸣，这三个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论哪个单拎出来都能掀起一大片风浪。
前两者是因为学习拔尖，长得好看，又每日形影不离，是学校贴吧舔颜磕CP的常驻嘉宾。
而最后那个，则纯纯是因为他恋爱经历过于丰富，而且每次都是轰轰烈烈，最后一地鸡毛。
匿名人士总结过江项鸣的情史战绩，他大一入学前便在新生群中高调宣布自己是猛1，并告知学校内的小0可以找他踊跃报名，共同竞争男朋友的身份。
他自我介绍说自己高大帅气、英俊潇洒，某方面能力极为突出，同时还是当地某小公司老板的儿子，身家颇丰，出手大方。
才刚到学校未满一年，江项鸣便换了五六个男朋友，每次恋爱时长都不超过一个月，且经常出现多男共争一男的情况，搞得感情纠葛混乱复杂、沸沸扬扬，传播程度都快赶上明星了。
直到上个月他和郗洄组队做小组作业，又打破自己之前恋爱的最短记录，回去立马就把刚谈不到两天的男朋友甩了，接下来对郗洄展开疯狂追求，手段一如既往贯彻他高调作风。
江项鸣先是跟踪郗洄到他的宿舍楼下，买了999朵玫瑰花和999根蜡烛，挤挤挨挨地摆出漂亮的心形，站在最中心的位置谈了半个小时的吉他。
他拿着一只粉色的扩音喇叭，大叫郗洄的名字，并做出承诺：“郗洄学长！我爱你！我保证！以后的三年里，只有你一个男朋友！绝对不会变心！”
旁边围着一圈他在学校里雇的群众演员，在听到指示后，整齐划一地喊着：“答应他！在一起！答应他！在一起……”
群演们收了钱，喊话自然卖力，声音震耳欲聋，不用喇叭都传出去很远。
周围有凑热闹的路人也跟着起哄，声势愈发浩大起来。
他的表白阵仗真的很大。
不止是郗洄所在的7号宿舍楼，几乎附近的楼群全部都被惊动了。
无数好奇的学生打开窗子，将头伸出窗外，看楼下的热闹，抬头看去，楼层挤挤挨挨都是脑袋。
可是江项鸣一直盯着的那扇窗户始终紧闭。
甚至连窗帘都没拉开。
江项鸣把新买的昂贵吉他扔到地上，将粉色喇叭凑到嘴边：“郗洄学长！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在你身上花了几万块钱，在你楼下弹了半个多小时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求别的，就求你看我一眼！”
他当然知道郗洄在宿舍里面。
因为他最近什么都不干，就连酒吧夜店都没去，有时间就偷偷摸摸地跟在郗洄身后，没时间就雇人在郗洄身边监视着，时刻掌握郗洄的动向。
江项鸣出手大方是真，但是人还没泡到手、拐上.床，就花了这么大把的钱，还是头一遭。
毕竟他家虽然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个月生活费只有两三万，如果花完再要，肯定会挨一顿父母的臭骂，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
钱花了，人还没睡到。
不求回报的付出时间和精力，多么难得！
为了追求郗洄，江项鸣的空窗期足足长达一个月，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感情生活了！
风流浪子只为一人收心，多么可贵！
在这遍地飘0，无1无靠的社会，他这个可遇不可求的优质1真的牺牲太多。
江项鸣为自己的无私奉献精神感到震惊。
窗帘却依旧没有拉开。
郗洄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动？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江项鸣又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小时，直到自己的脚又痛又麻，嗓子干得冒烟才离开，还因为把楼下空地弄脏弄乱，额外给学校保洁赔偿一笔加班费。
一个月才过十天，他就没钱了。
剩下三千块钱，江项鸣要靠这些度过剩余的二十天。
三千元对于普通人来说，当作二十天的生活费绰绰有余，但是对于大手大脚惯了的江项鸣来说就太不够看了。
他日均消费近四位数，出去逛一次街花销都不止三千。
没办法，为了追求他的爱情，江项鸣捏着鼻子去吃自己从来看不上的学校食堂，点不超过五十元的廉价外卖，出门洗澡都不用红酒搓背，改成用白醋了，就连平时198的水果拼盘都不再点。
江项鸣一边苦哈哈地体验“平民生活”，一边在心中发誓，等下个月生活费打过来，他再去找郗洄，都已经花了那么多钱，总要捞点什么吧。
他觉得现在已经不是喜不喜欢郗洄的问题了。
主要是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的问题。
在郗洄身上的花销简直太多了。
该及时止损，还是孤注一掷？
再次直视郗洄那种白中透粉、活色生香的脸蛋，江项鸣立刻沉醉起来，所有的算计和疑问都消失了，脑子简直乱成一团浆糊，昏头转向。
太漂亮了。
迷晕乎了。
生气起来更漂亮了。
那是一种极具冲击性，且张扬的漂亮。
每一个五官的细节，每一丝皮肤肌理，每一处身体弧度，都尽善尽美，不余遗力地构成他的美貌。
花多少钱都值得。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玫瑰捧花，目光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死死地黏在郗洄脸上，交缠的、粘腻的、有如毒蛇般的。
是捧花太小。
它配不上郗洄。
“我明白你不喜欢这个捧花，我之后会送你更大更好看的。郗洄学长，我是真的想感谢你。”
“你明白什么了？你还不明白。我不是不喜欢捧花，我是不喜欢你。”
“准确来说，是讨厌你。”
郗洄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咬字很准很重，他将想法表达得很清楚，试图让江项鸣理解之后知难而退。
但世间之大，总有些注定听不懂人话的。
江项鸣强行将捧花怼到郗洄身上。
“郗洄学长你别嫌弃，就先收下吧，之后我再给你换更大更好的，再见！”
说完，他很迅速地跑远了。
江项鸣的说辞很奇怪，就好像郗洄本来很想要他送的花，只是嫌弃他手里的花太小，所以才会拒绝。
郗洄没有伸手去接，他的脸色很冷，任由捧花滚落在地，浅粉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细细的灰尘在上面跳动。
“愣着干嘛？我们回宿舍。”
郗洄往宿舍的方向走，却看到裴溯站在原地发愣。
裴溯赶忙快跑几步，没注意闪避，正踩到刚掉落的捧花，本就散落的花枝变得更加狼藉，花瓣被碾碎流出汁液，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随地乱扔东西，太没公德心了。
有公德心的良好市民裴溯同学选择将捧花扔进垃圾堆里。
他暗自窃喜。
幸好江项鸣出现，这回淮淮都忘记和他冷战了。
江项鸣还算做了件人事。
“回去一起去洗澡吧，洗完澡再睡觉。”
郗洄知道裴溯有恐同的毛病，和江项鸣纠缠很可能产生应激反应，不自觉地放缓语气，隐隐带着关切。
——
洗完澡，郗洄在裴溯的监督下把发丝间最后一滴水汽蒸干，爬到床上。
他们宿舍作息良好，熄灯很早，屋子中很快陷入一团黑暗与寂静中。
郗洄盯着黑漆漆的床帘顶。
床帘有顶棚和四面，又厚又遮光。
他躺在其中，就像躺在棺材里似的。
今天真是很不寻常的一天。
那个自称炮灰逆袭的系统好像每次只能说一段话，很快就会发出电量低的警报声，随后沉寂下来。
但仍旧心烦意乱。
睡不着。
为什么偏偏是他和阿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想**坛求助却似乎在冥冥之中被不知名的东西阻碍。
系统说的一些细节确实在生活中存在过，很多都是只有他和阿溯知道的小秘密。
学校超市真的有个叫李元思的售货员，还是他们本校同学做的兼职。
古怪的系统声音。
到底是什么东西操控了他的脑子？
那东西还想要操纵他未来的人生。
郗洄蒙住自己的眼睛，温热的手心源源不断散发热量，感觉脑子乱乱的。
忽然另一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郗洄扭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床帘被掀开一个豁口，微弱的月光透进来，眼前漆黑的夜仿佛也被撕开一个豁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蹲在他的床头。
裴溯熟练地翻过隔开床铺的围栏，爬到郗洄的床上，钻进郗洄的被窝。
宿舍都是单人床，一个人躺还算宽敞，但裴溯这样人高马大的体型一进来，就变得非常拥挤。
裴溯几番调整，试图找个舒服的角度，最后以几乎把郗洄嵌入怀里的姿势告终。
他长得高，将近一米九，从刚开学就向学校申请延长床板，免得晚上睡觉双脚悬空在外。
但郗洄的床没经过加长，裴溯只能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这个动作让郗洄更像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玩偶。
“你干什么呀？”
郗洄轻轻地推他，动作不敢太大，怕舍友被吵醒，发现他们躺在一起。
裴溯费力低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脑袋埋进郗洄的颈窝。
他深深吸了口郗洄身上沐浴露混合洗发水的香气，声音闷闷的：“今天发生很多事，还遇到那个同性恋，很难受。”
“让我靠一会，求你了，淮淮。”
“你怎么事情这么多？总要我哄你？”
郗洄生气地朝裴溯脖子里吹了口气，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好吧，就这一次。”
郗洄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几分钟后，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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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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